他踏着月色而过,恍若这片金鱼花海中巡视的幽灵。
似是被血气吸引,秦随脚下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没停留,拄着盲杖快速离开,竹杖上的玉玲“铃铃铃”作响。
可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却又停下了,因走得太快,他此时的呼吸很是急促,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待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皮包骨的手攥紧了盲杖。
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盲杖顶端的玉铃被攥得微微发烫。
秦随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转过身,循着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血气,一步一步往回走。
竹杖敲在铺满金鱼草枯叶的地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走得很慢,素白的衣摆扫过草秆,偶尔带起几片蔫吧的金鱼草。
“咳……咳咳……”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咳嗽声,秦随脚步一顿,循着声音摸索过去。
确定发出声响的位置,他蹲下身伸手胡乱摸索着,直到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他动作一顿,手再往上,摸到了那人的脸,也探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鼻息。
‘男子,杀气竟这般浓郁,虽受重伤却没死。’
心中念着得到的信息,他便从怀中摸出个温热的瓷瓶——里面是他用葬花茔里偶有的灵气草叶熬制成的伤药。
这药能治妖物留下的伤,但对眼前这人有没有用他不知道,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活不活就看这人抗不抗得过来。
将药液喂给江浸月后,秦随便抱着竹杖就地坐在了一旁,并未打算离开。
他如今这副模样,本不该多管闲事的,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可他在此人身上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想等人醒来,好确认自己的感觉是否错误。
夜风寒凉,可秦随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维持着一个动作,呆呆坐着。
花海中飞舞的萤火一只接着一只地凑到他跟前,可他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有风轻轻拂过。
萤火散发的微光,照出了他苍白脸颊上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青裳未遮住的肌肤上也满是新旧叠加的青紫红痕。
江岁新曾经一口一个的漂亮小狐狸,如今成了个面貌极其狰狞恐怖的小残废。
这是江夜雪在见到秦随后的第一想法。
在匆匆赶到葬花茔,找到江浸月的位置时,江夜雪就见去而复返的小瞎子给江浸月喂了药,还守在其身边,使得他刚要去捡人的动作只得撤回。
说实话,看到秦随的第一眼,他真的没有认出,那人就是他在云梦九歌时随手帮了一把的,容颜极其昳丽妩媚的少年。
江夜雪拉着“南流景”隐在金鱼草深处,目光落在秦随身上时,满是复杂。
云梦九歌时的秦随,虽也受欺压,遭受种种磨难,但心态确实很好,并未因为不公而走上邪道。
他虽姿容妩媚艳丽,但言语举止却透着世人难有的清傲之气,生于俗世,却不似俗世人。
可眼前这人,素白青裳洗得发旧,脸上的疤痕纵横交错,连那双可轻易将人勾得心神失守的媚眼,都被白绫死死遮住。
他只剩一副瘦得脱了形的骨架,那骨架上还是满满的暮气颓废,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模样。
莫名的,江夜雪并没有现身,只在暗处看着他们。
并未避讳“南流景”,江夜雪再度翻开江岁新留给他的青白册子,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他不禁蹙了蹙眉。
虽说世事无常,万事万物不会一成不变,总有变故,而今所见与江岁新留言稍有不同,也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