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诗雅对我说:“下周末我回家,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可能需要点支持。”
“当然,”我说,“什么时候?”
“周六上午。坐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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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雅的老家在河北的一个小城。高铁上,她一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冬天,田野是枯黄色的,偶尔有残雪,像斑驳的补丁。
“紧张吗?”我问。
“有点,”她承认,“但更多的是期待。像要去见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你知道你们之间有隔阂,但也知道彼此都在乎对方。”
她带了大家送的礼物:老张的饼干装在精致的铁盒里,韩宇的蝴蝶兰用报纸仔细包着,倭哥的书用丝带系着,夏玉的围巾叠得整整齐齐。还有她自己在超市买的补品,和一些水果。
“我妈喜欢吃橙子,”她说,“说维C多,对身体好。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爸生前喜欢吃。”
车到站了。小城的火车站很旧,但干净。出站口,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不停地张望。
诗雅看见了,脚步顿了一下。我也看见了——那是她妈妈,和诗雅有七分像,但更瘦,背有些佝偻,脸上皱纹很深,头发花白了大半。
“妈。”诗雅走过去,声音有点抖。
“小雅……”妈妈的眼睛立刻红了,上下打量女儿,“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没有,我吃得好。”诗雅把东西放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
妈妈也伸出手。她们拥抱了——很轻,很小心,像怕碰碎什么。但拥抱持续了好几秒,诗雅把脸埋在妈妈肩上,肩膀微微颤抖。
“回来就好,”妈妈拍着她的背,“回来就好。”
我站在几步外,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心酸,也有希望。
诗雅的家在老旧的小区里,没有电梯,楼道里贴满小广告。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虽然家具陈旧,但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全家福——年轻的父母,扎着羊角辫的小诗雅,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弟弟。
“你弟在上海,说春节回来,”妈妈一边倒茶一边说,“他总问起你,说想姐姐了。”
“我也想他,”诗雅说,然后正式介绍我,“妈,这是我朋友,小涵。在北京很照顾我。”
“阿姨好。”我说。
“你好你好,”诗雅妈妈很热情,“小雅在北京,多亏你们这些朋友。她以前……不太爱说话。”
午饭是饺子,果然是韭菜鸡蛋馅。还有几个家常菜:红烧排骨,清炒时蔬,西红柿鸡蛋汤。很简单,但能看出来是精心准备的。
吃饭时,气氛起初有些拘谨。诗雅妈妈不停地给女儿夹菜,诗雅小声说“够了够了”。母女俩都小心翼翼,像在走雷区。
吃完饭,诗雅把礼物拿出来。妈妈接过,一样样看,眼睛又红了。
“你们费心了……”她摸着那条围巾,深灰色的,很柔软,“真好看。”
“妈,”诗雅终于鼓起勇气,“我有话想跟你说。”
妈妈放下围巾,坐直身体:“你说,妈听着。”
诗雅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准备了很久的话。从十岁那年的创伤说起,到生病,到治疗,到学心理咨询,到现在的感悟。她说得很慢,有时候会停顿,但一直坚持说完。
妈妈听着,没有打断,只是不停地擦眼睛。
“……所以妈,”诗雅最后说,“我不是在怪你,也不是在诉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现在走到了哪里。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爱你,即使我们有过那么多争吵和误解。”
说完,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声,和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妈妈站起来,走到诗雅面前,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忽然老了很多。
“小雅,”她的声音哽咽,“是妈妈对不起你。你爸走得太突然,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要把你们姐弟拉扯大,要你们有出息,要对得起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