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注意到蔡全无蹲在门槛补窗纸的手刚才突然停住一瞬,他早发现妻子这月没去领卫生带。
当晚掌灯时分,梁拉娣把蔡全无拽进卧室,煤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她从贴身衣兜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
煤油灯的光晕里,“妊娠”
两个字刺得蔡全无眼眶发烫,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
结婚前的这些年,他总觉得无父无母无亲人的自已是无根的浮萍,此刻却像突然抓住了滚烫的太阳。
他颤抖着伸手想碰妻子的肚子,又怕力道太重,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脸贴上去,温热的泪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嘴里一直无意识的呢喃着:“老天爷。。。。。。老天爷。。。。。。”
第二天清晨,蔡全无像被上了发条的闹钟,天不亮就揣着二十个红鸡蛋冲出门,挨家挨户敲门。
他平时寡言少语的嘴突然变得滔滔不绝,见人就从怀里掏出红鸡蛋:“我要有孩子了!
拉娣有身子了!”
钱叔戴睡眼迷蒙的,愣是把红鸡蛋举到鼻尖端详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直乐:“好啊!
老蔡家要添丁了!”
整条胡同都回荡着老人爽朗的笑声。
何雨柱得知消息时,正往炉膛里添煤,火苗“轰”
地蹿起来映红他的脸。
他抄起炒勺三步并两步冲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大喊:“今晚加菜,蔡叔有后了,糖醋排骨管够!”
转身就往酒坛里插酒提子,溅出的二锅头在雪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二丫和小丫举着红头绳从屋里跑出来,非要给梁拉娣编“送子娘娘头”
。
徐慧真握着梁拉娣的手,笑得眼角泛起泪花,转眼却见蔡全无对着李天佑的照片喃喃自语:“天佑,你在前线放心,我一定把孩子好好养大,等你回来让你给孩子取名字。。。。。。”
话音未落,梁拉娣扶着门框慢悠悠走进来,脸颊难得泛起红晕:“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男娃叫援朝,女娃叫抗美,长大了接着打美国佬!”
蔡全无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梁拉娣亮晶晶的眼神堵了回去。
看着妻子眼里闪烁的坚定,他最终只是憨笑着挠挠头,把红鸡蛋往她手里又塞了几个,只要她高兴,叫什么都成,就是委屈天佑了。
消息传开那日,胡同里飘满邻里的贺喜声。
蔡全无蹲在自家门口,用煤渣在地上画小人,嘴里念叨着“援朝、抗美”
,冻得通红的鼻尖上沾着煤灰。
梁拉娣倚着门框看他,突然想起成亲那晚,他也是这样局促又认真地给她端来洗脚水。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粒,却吹不散小院里满得要溢出来的暖意,仿佛连墙角结冰的水缸,都在期待新生命带来的春天。
入夜后,酒馆飘出阵阵肉香。
何雨柱把炖得酥烂的糖醋排骨端上桌,油亮的酱汁在煤油灯下泛着红光。
蔡全无挨着梁拉娣坐下,往她碗里夹了最大的一块,喉结动了半天才憋出句:“多吃点,咱娃。。。。。。咱娃肯定像你。”
梁拉娣咬着骨头轻笑,眼角的泪花却掉进了碗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而这间挤满人的小酒馆,正用滚烫的烟火气,温暖着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冬天。
隆冬的北风卷着细雪扑在四季鲜酒馆新换的玻璃橱窗上。
田丹裹着褪色的军大衣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个衬衣笔挺、皮鞋擦得锃亮的男人。
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何雨柱手里的炒勺悬在半空,钱叔的修鞋锥停在牛皮鞋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田丹胸前别着的那枚崭新的徽章上,比之前的红星多了几道暗纹,透着几分神秘。
“给大家介绍一下,”
田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灯下凝成雾,“这是新任公方经理范金有同志,街道办新来的干部。”
范金有锐利的眼神快速扫过众人,嘴角扯出礼貌的微笑:“久仰久仰,四季鲜的大名我在通报上见过许多回。”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圆润,却让徐慧真莫名想起算盘上磨得发亮的老珠子。
田丹从挎包里掏出张带大红公章的表扬信,信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枪油味:“上级特别交代,四季鲜作为第一批公私合营试点的小商户,账目清晰、支前积极,被评为‘模范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