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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木黄会师第九集 木根坡重逢(第1页)

1934年10月23日的黔东,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木根坡的山脊上。郭鹏攥着怀表的手指沁出冷汗,铜壳子上的刻度早已被体温焐得模糊——按照约定,红二军团的先头部队本该在丑时抵达。五十团的战士们蜷缩在岩石后,枪托上的露水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冰凉刺骨。

“团长,你听!”通信员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号音,像被揉皱的纸条在风中抖动。郭鹏猛地直起身,那旋律他太熟悉了——《战斗号角》的变调,是六军团在湘赣根据地时就用的联络信号,每个升调都比标准谱高半个音,那是任弼时亲自定下的暗号。

司号员小李的嘴唇在颤抖,黄铜号嘴磕得牙齿发响。他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得像含着枚野果,变调的号音骤然划破夜空。三短两长,这是“发现友军,请求确认”的信号。山坳那头的号声停顿片刻,随即传来同样的回应,只是尾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吹集合号!”郭鹏扯开嗓子,声音劈得像被枪子儿擦过。战士们纷纷从掩体后爬起来,有人慌忙系紧松开的绑腿,有人把刺刀往石头上蹭了蹭,寒光在月光下一闪而过。五十团沿着被马蹄踏软的山路疾行,灌木丛里惊起的夜鸟扑棱棱掠过头顶,翅膀带起的风里混着硝烟的味道。

坝溪的溪水在石缝间打着旋,周球发正用刺刀削着竹片。红三军(红二军团前身)的马蹄灯挂在老榕树上,昏黄的光晕里,他腕骨上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那是去年在潜江战斗中被手榴弹弹片划的。听见号声时,竹片“啪”地断成两截,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溪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是六军团的号!”炊事班长老王举着铜锅跑过来,锅里的糙米还在晃悠,“我就说嘛,贺军长算的时辰准没错!”周球发没接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对岸的山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筒——里面装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炒盐,他一直想留给哥哥周球保。

两支队伍在溪滩上相遇时,谁也说不清是谁先扑过去的。红二军团的战士们举着马蹄灯,光柱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对方的脸,有人突然抱住个六军团的小个子战士嚎啕大哭——那是他在洪湖苏区时的同乡,三年前分开时还没他胸口高,如今却能扛起机枪了。

“可算见着活人了!”六军团的一个老兵抓住件灰布军装就不放,那衣服上还沾着湘江的泥浆,“我们从界首渡口过来时,江里漂的都是战友的绑腿……”话没说完就被红二军团的战士捂住嘴,“别说这些,先喝口热水!”

周球发在人缝里挤得像条泥鳅,他扯住每个路过的六军团战士问:“见过周球保吗?五十一团三营的,下巴上有颗痣。”有人摇头,有人指了指溪边的岩石堆。他拨开人群冲过去时,正看见个熟悉的背影蹲在水边,用破碗舀水喝。

“哥!”他喊出声的瞬间,那人手里的碗“哐当”掉在石头上,摔成三瓣。周球保转过头,月光照亮他下巴上那颗痣,只是比记忆中瘦了太多,颧骨像两块突出的石头。周球发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却在触到后背时猛地僵住——粗布军装硬邦邦的,结了痂的血渍把衣料和皮肉粘在一起,像块被太阳晒硬的牛皮。

“你别动!”周球发的声音在发颤,他想解开哥哥的衣襟,手指却不听使唤。周球保按住他的手,指腹上的茧子磨得他生疼:“瞎咋呼啥,甘溪那会儿被流弹擦的,早没事了。”他笑着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新的伤疤,“你看,这才是新鲜的,昨天在梵净山被树枝划的。”

“还笑!”周球发的眼泪砸在哥哥手背上,“娘给你的炒盐我带来了……”他哽咽着去解竹筒,却被周球保按住。“留着吧,”周球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黑的青稞饼,“我这还有呢,昨天李达参谋长分的。”

溪滩上渐渐热闹起来,篝火像撒落的星星,在暮色里连成一片。红六军团的卫生员苏小红蹲在石头上,把药箱里的凡士林罐子倒过来敲了敲,最后几滴油膏落在绷带上。她的袖口空荡荡的——在困牛山突围时,为了给伤员包扎,她把两只袖子都撕成了布条。

“同志,能给点酒精不?”个红二军团的小战士举着流血的手掌跑过来,掌心被碎石划开道口子。苏小红刚要应声,却看见他胸前别着的木牌——上面刻着“红三军独立团”,和她在甘溪战场捡到的那半块布鞋补丁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她的手指猛地收紧,罐子“当啷”掉在地上。

“你没事吧?”小战士吓了一跳。苏小红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草药,那是龙阿公教她认的止血草,晒干后碾成了粉末。“这个比酒精管用,”她的声音有点哑,“嚼烂了敷上,好得快。”

不远处的火堆旁,周球保正用刺刀把青稞饼切成小块。周球发盯着他后背的血痂,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年闹饥荒,哥哥把最后块红薯塞进他嘴里,自己却啃着树皮,嘴角磨出的血珠滴在衣襟上,也是这样暗红色的。

“甘溪那天,雾大得很。”周球保突然开口,饼渣从嘴角掉下来,“陈哑巴的机枪阵地在白虎山,敌人的迫击炮弹像下饺子似的。我冲上去时,他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嘴里全是血沫子,手里的机枪管烫得能煎鸡蛋。”他掰着手指算,“光我们营,拼弯的刺刀就有十七把。”

周球发把竹筒里的炒盐倒在手心,递过去:“娘说,盐能消炎。”白花花的盐粒在月光下闪着光,周球保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弟弟的手腕——他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替他摘野枣被树枝划的。

“你嫂子……”周球保的声音低下去,“她生了个小子,我走的时候,孩子刚满三个月。”他从贴身处掏出块布鞋补丁,蓝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她把这个塞给我,说等我回去给孩子做双新鞋。”

周球发的眼泪又下来了。他想起嫂子送哥哥出征那天,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肚子已经挺得老高,手里攥着双没纳完的鞋底。“哥,”他把盐粒撒在青稞饼上,“等会师了,咱们一起打回湘赣去。”

篝火渐渐旺起来,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红二军团的战士们把舍不得吃的干辣椒扔进火里,呛得人直咳嗽;六军团的侦察兵们则在地上比划着甘溪的地形,石块和树枝堆出的简易沙盘上,还能看出白虎山的轮廓。

“贺军长带着主力在木黄等着呢!”个络腮胡连长扯开嗓子喊,他腰间挂着的大刀上还缠着红绸子,“明天天亮就出发,到了木黄,让炊事班给咱们炖腊肉!”人群里爆发出阵哄笑,笑声惊得溪水里的鱼猛地跃出水面,又“扑通”落下去,溅起圈涟漪。

苏小红给最后个伤员换完药,抬头看见周球保兄弟俩正凑在起看块补丁。她突然想起在困牛山尸堆里爬行的那个黎明,血水里漂着的就是块同样的蓝布,上面的梅花被血浸透,却依然看得清针脚。她悄悄转过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掉眼泪。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郭鹏已经在清点人数。五十团原有327人,现在还能战斗的只剩189个。他在笔记本上画着正字,笔尖在“牺牲”那栏顿了顿,又添上两个名字。周球保走过来,把半块青稞饼塞进他手里:“李达参谋长带着后卫营在后面,最多中午就能到。”

“任政委他们还好吗?”郭鹏咬了口饼,渣子掉在笔记本上。“任政委咳得厉害,”周球保望着东方的鱼肚白,“但他说,只要能和红三军会师,就算爬也要爬到木黄。”

周球发正在帮炊事班烧水,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他把哥哥的补丁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筒,和炒盐放在一起。溪水在晨光里泛着金红色的光,远处的山坳里传来新的号声,这次是明快的调子,像在催促着什么。

“出发!”郭鹏把笔记本揣进怀里,刀柄在阳光下闪着光。战士们排着队走过溪滩,有人哼起不成调的歌,有人互相搀扶着,有人把缴获的子弹悄悄塞进战友的弹袋。周球保走在队伍中间,后背的血痂被汗水浸得发软,但他的脚步却异常轻快——前面的路上,有贺龙的队伍在等着他们,有新的战斗在等着他们,有希望在等着他们。

周球发跟在哥哥身后,竹筒在腰间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想起嫂子绣的梅花,想起娘留的炒盐,突然觉得脚步也轻快起来。木黄就在前面,胜利也在前面,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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