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掌最终在距离沈若兰脸颊不足一寸处硬生生顿住!五指如同鹰爪般死死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爆响!沈玦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翻腾着嗜血的狂暴与极度的冷静在激烈撕扯!
这一巴掌扇下去容易,但于事无补!只会泄愤!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挽回局面,更要彻底掐灭沈青崖这个心腹大患再度翻身的可能!
他不能乱!不能失态!他沈玦,是历经两朝不倒的吏部尚书!是太后的亲信臂膀!
沈青崖!沈青崖!你当真是我沈玦毕生未遇的克星!沈玦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
今日宫宴上,她指尖染血,目光扫过宋明义那冰冷洞穿的一眼,那轻飘飘却又如同毒刺般钉死沈家咽喉的那句“挡了李尚书的退路”,都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
这不是巧合!绝不是!她手中一定握着某些东西!某些能置他于死地的把柄!而那把柄,很可能就来自于……沈珩!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后,眼神已经彻底被一种冰封的、残忍的决绝所取代。他不能坐以待毙!沈青崖今日能借棋局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明日就可能握着这把刀彻底挖开他沈玦的心脏!必须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彻底碾碎她的根基!摧毁她的依仗!断掉她所有的后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沈玦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碴的鞭子,狠狠刮过地上抖成筛糠的女儿,“滚回你的院子闭门思过去!再有差池,谁也保不住你!”
沈若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当书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女儿的恐惧啜泣,沈玦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如同万年冻土般的冷酷。他铺开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薛涛笺,用的是一管最寻常、绝难辨识笔迹的羊毫小楷。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只有一行行极其简洁、冷血到令人骨髓冻结的指令,用极其隐晦、只有特定之人才能解读的暗语写成:
【甲字叁号房】
目标:【沈珩】
症状:染【急症】,病情【迁延】,气脉【衰竭】
处置:施【银针】,以【固本】之名,【通】任督二脉,助其……【早登极乐】。
善后:焚【药渣】,备【体面装裹】,待【报丧】。
墨迹淋漓而下,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与阴冷的杀意。尤其那“急症”、“迁延”、“气脉衰竭”的措辞,冰冷地规划好了沈珩“自然病重身亡”的剧本。而“施银针,助其早登极乐”……更是将最歹毒的谋杀,披上了“通脉固本”的温情外衣!何其毒辣!何其卑劣!
沈玦盯着信笺,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深寒。
他吹干墨迹,动作娴熟地将薄薄的信笺折叠成极小的方块,然后走到一侧博古架上,手伸向一只看起来毫无特殊的、内里中空的青铜蟾蜍熏香炉底座之下。机关轻响,暗格弹开,露出里面几块碎银。
他将那折好的纸块混入碎银中间,重新扣好暗格,抹平痕迹。然后他按动了书架旁一枚毫不起眼的木钉钮(暗铃开关)。
片刻,书房侧门无声滑开一条缝隙。一个几乎融入黑暗的、佝偻着背的枯瘦身影像幽灵般闪了进来,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是个脸上布满褶皱和麻点、眼神浑浊、如同风干的枯树根般的老仆。他无声无息地走到书案前几步远处停下,弓腰塌背,恭敬垂目,如同一件没有生命的旧家具。
沈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废话,只冷冷吐出两个刻骨冰寒的字:“老槐。”
那被称作“老槐”的枯瘦老仆闻言,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这个名字,是他在这座大宅里最为隐秘、也最为血腥的身份象征。他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被这样召唤,就意味着阴影里又要染血了。
沈玦的手指向那个青铜蟾蜍香炉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去‘石磨巷’。把这‘账’,清到——底!”
“石磨巷”是他们联络甲字叁号(秘牢关押点)附近行动死桩——一个叫“黑手张”的悍匪——的暗号。清到底?便是要让那信中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变成冰冷的铁案!
“是。”老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枯涩沙哑的单音节,如同枯枝摩擦。他没有抬头,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后退几步,然后幽灵般消失在书架旁厚重的帘幕之后。
沉重的书房门再次关闭,将最后一缕灯光吞噬。沈玦独自一人坐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呜咽呜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书案冰冷的边缘,那冰冷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神,那里面必定空洞如深渊,只有无尽的冰冷与一丝……屠刀即将落下前的残忍快意。
釜底抽薪!这一刀,他要彻底抽干沈青崖赖以挣扎的血!斩断那根牵动她每一步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