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再说话,转身又开始踱步。
廊外的夜风吹过,宫灯的光晕晃了又晃。
他望着产房处透过来的烛光,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告诉绿柳和冬瓜,让她们多陪着说说话,别让瑾嫔觉得孤单。”
“是。”
夏儿应声退下,刚要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若她问起朕,就说朕一直在这儿等着。”
景明垂首立在一旁,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来回踱步的皇上。
皇后饶是再擅伪装,此时胸口起伏间也狠狠吸了一口凉气。知雪赶忙快步上前,看似替她拢了拢披风,实则用指尖轻轻按了按她的胳膊无声提醒。
董明就在这时匆匆过来禀报:“启禀皇上,纯妃娘娘身边的梅姑姑已经到了延喜门宫门外。。。。。。”
皇上抬眼望了望天色。
东方才泛起蟹壳青,估摸着快到卯时,宫门还不到开启的时辰,“景明,你亲自过去接。”
景明躬身领命,快步出了灵粹宫。
梅姑姑之所以来得匆忙,全是因纯妃催促的紧。
等见着景明,听他说了句
“瑾嫔娘娘已进产房一个多时辰”,梅姑姑两条腿倒腾得飞快,连常走宫道的景明都差点被落下。
一路赶到粹玉堂外,她先对着廊下的皇上福了福身,刚报完
“纯妃娘娘惦记瑾嫔,特命奴婢前来照应”,就被夏儿引着往产房去了。
在门外换了身洁净的外裳,梅姑姑一眼就望见了榻上的孟姝,鬓发像被水泡过,湿哒哒贴在颊边,原本好看的眉眼此刻蹙成一团,整个人脱力似的倚着锦被。
梅姑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鼻尖猛地一酸,她忙走上前,声音放得极柔:“娘娘,纯妃娘娘让奴婢传话,她说您定要顺顺当当的,在行宫这几日娘娘亲手绣了虎头鞋,正等着回宫后亲手抱娘娘您的孩子呢。”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个红布包裹的小物什,凑到孟姝耳边飞快说了两句。
孟姝原本涣散的眼神亮了亮,嘴角撑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抬手接过那红包攥在手心。
“娘娘。。。。。。”绿柳突然感觉臂弯一沉,孟姝唇间溢出一声痛极的呜咽,原本攥着绿柳的手狠狠蜷起。
接生嬷嬷终于松了半口气,“再递盆热水来!宫口开了三指了,娘娘再攒把劲!”
孟姝躺在叠起的锦被上,指缝里全是冷汗。
“娘娘别怕,”
梅姑姑替她擦了擦唇角,声音稳得像定心丸,“头三指最难熬,攒住这股劲,就快了。”
话音刚落,孟姝闷哼一声,身子猛地绷紧,新一轮宫缩来得又急又猛,像有只手在腹腔里狠狠攥了一把。
年长的接生嬷嬷立刻按住她的腰:“对!就是这时候!别松劲!”她另一只手在孟姝小腹下方轻轻推着,“娘娘感觉到了么?顺着这股劲送,别憋气!”
梅姑姑见状低声对进来换水的冬瓜说:“娘娘的气力快跟不上了,再端碗参汤来,等这阵疼过了就给娘娘喂下去。”
孟姝死死攥着掌心的红布包,里面有一枚玉佩硌着掌心,指尖竟就此凭空生出点力气。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能感觉到孩子离这世间越来越近了。
窗外的日头爬上檐角,产房里的艾烟都淡了些。直到接近巳时,嬷嬷终于扬声喊出那句:“开全了!娘娘,最后一把劲!”
这一声喊,混着孟姝用尽全身力气的闷声。终于,被一声清亮的啼哭彻底盖过。
“哇——!”
哭声又响又脆,裹着新生的鲜活气,瞬间压过了所有声响。
“生了!是个小皇子!”
接生嬷嬷用洁净的布巾裹住红彤彤的婴儿,喜得声音都变了调:“恭喜瑾嫔娘娘!是位健壮的小皇子!”
孟姝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她偏过头望着襁褓里一团粉嫩嫩的小生命,手中攥了许久的红布包终于慢慢松开,掌心已被玉佩硌出浅浅的印子。
喉头有些发紧,她原想扯出个笑来,眼角却先漫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