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喜地睁大眼睛。
说是一小把,不过是一眼就能数清楚的十几粒。
但对于眼下来说,已是无比珍贵。
她快速捏起四五粒放进嘴里,想要细细品尝味道,可脸颊和嘴唇都已被冬风吹得麻木,尝不出任何。
她又捏起几粒米,放进他的口中。
他吃下去,顺势吻住她的手,深深地吸气,吐气,看起来疲惫至极,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力量,让他继续支撑下去。
作为狮威军的主将,楠国最后战胜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焦急痛苦。
但他绝不能表露。
站在衣衫单薄、饿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将士们面前,看着越来越少的人数,他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牢牢支撑着全军最后的信念。
背过身去,他却几度潸然泪下,哽咽到不能自语。
他日复一日地窝在书房里,不知在写些什么。
如今,云琛终于知道了。
霍乾念活动下肿胀发酸的手腕,打开那又大又轻飘的包裹,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亲笔信。
其中一封像是沾染了水渍,看起来皱巴巴的。
她惊讶地翻看,所有信封上都写着“伏乞苍生”四个大字。
信中,他悲述狮威军如今四面受敌、弹尽粮绝、濒临覆灭的处境。
字字悲哀,句句泣血,他请求拾到此信的人前来援助,哪怕带一个馒头、一根树枝来援,狮威军都将感激涕零……
尽管霍乾念就站在自己面前,可看着那满篇悲怆绝望的祈求,云琛还是觉得心中酸楚不已。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轻飘飘的文字竟也可以这么有力量。
“比起相信神明,我更相信这。”他对着她的耳朵说完,而后扬起手臂,将一大把信洒向空中。
暴风飞快地将信函纷纷卷起,狂奔向黑暗的远方。
霍乾念一次次深深弯腰,从包裹中拿信,又一次次直起身子振臂高挥。
他的神情平静而庄严,像极了拜天的大祭司。
他寄希望于暴风,用这种残忍又浪漫的方式,做最后的孤注一掷。
这近乎异想天开的法子能成吗?
真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得到救援吗?
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云琛想象不到,几千封信函扔进暴风,不是犹如一把蚂蚁撒进大海吗?
估计大部分信都会吹落在四周的敌军手里,被当作笑谈撕碎。
得多么幸运,才能有那么一两封信,成功穿越敌军万重封锁,不落进河里,不挂在树上,不掉进泥沼,恰好完完整整地落到一个楠国老百姓手中?
而且那人还得识字,不怕惹祸上身,得有一腔热血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就算那人愿意,又该怎么将一个馒头、一根树枝送进来呢?
一个馒头,一根树枝,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又有什么救狮威军的作用呢?
这希望实在渺茫,光是想想,云琛都觉得灰心至极。
可霍乾念却异常坚定,他长身伫立,坚挺如碑石。
狂风吹得铠甲簌簌发颤,他岿然不动,凝视着远方。
“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百姓,依靠百姓。这江山从来不姓‘南’,它姓‘民’。”
云琛浑身一震。
她仿佛看见一场更大的暴风正从霍乾念骨子里生出来,用力激荡洞穿她的心,席卷向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