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最难熬的一个寒冬。
北伐大败,东宫失踪,中部沦陷。
只剩东南部的狮威军被中部叛军与东南方向的黑鳞骑兵夹击,包围在固英城。
他们粮草绝尽,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仿佛无尽冷海中的一块小小浮木,被孤零零地圈困着,做着最后的殊死抵抗。
敌军死死包围,铁了心要将狮威军困死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凄凉之地,像是等着看楠国最后的曙光熄灭。
然而寒冷,疾病,饥饿……比战争更快,夺走将士们的生命。
已快到腊月最冷的时候,物资、粮食、药材。。。。。。通通断绝。
固英城的老百姓们已竭尽所能,家家户户捐出粮食、冬衣。
可扔进十几万人里,微弱得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城四周,能吃的树皮、草根、黄土块……全被吃完,树木全被砍光取暖。
狮威军的将士们,绝大部分仍穿着夏天的作战衣,薄薄的铠甲被冻得脆生生,像纸皮一样薄。
冷风不停地灌进衣领和袖子,冻得四肢僵硬刺痛,手指失去知觉无法弯曲,几乎握不住战刀。
夜里,饥肠辘辘的将士们啃着雪块,三两蜷缩在一起,冻得铠甲瑟瑟发抖,磕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天明,三两冰冻在一起的大团“尸块”被抬走,沉默又麻木地,深深埋进冻土。
每一个黑夜都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带走许多年轻的生命。
至于病伤员,早已在无药可医的境地下绝望死去。
没人知道还能撑多久,还要撑多久。
只知道当最寒冷的暴风过去,黑鳞骑兵就要来取“人肉军粮”了。
这一次,已没有什么能够令饥寒交迫的将士们鼓起勇气。
所有人都将最后一点希望放在神力上,他们日夜祈祷,祈求上苍救他们这一回。
在无数哽咽的祈祷声中,暴风终于在黑夜来临。
霍乾念背着一个硕大却轻飘飘的包裹,拉着云琛的手,爬上城南的山坡。
狂风怒号,吹得二人像小草一样摇摇摆摆,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
耳边是凄厉的风啸声,白茫茫的雪粒子被卷起来打在脸上,扎得人生疼。
云琛被雪里一块石头绊倒,膝盖狠狠捣在地上。
她下意识想要痛呼一声,张口却被灌进冰冷的寒风,差点呼吸不上来。
霍乾念弯下高大却已瘦得干柴一样的身子,拍拍肩膀,示意她趴上来。
狂风让两个人无法张口说话。
罕见地,云琛没有强撑,顺从地趴到他背上,用瘦得像藤蔓一样细弱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当他站起身的那一刻,竟没太感觉到她的重量。
他知道,他的琛儿也快到极限了。
咬咬牙,他尽力控制住腿不抖,慢慢朝山顶而去。
一步一顿,两个冰凉又枯瘦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一次次被暴风击得后退,却又一次次穿过猛烈的风团,坚定地攀上山顶。
她从他的背上慢慢下来,将一盏微弱的风灯挂在花绝的坟前。
两人先是在花绝墓前站了一会儿,而后绕到坟堆后面风势较小的地方。
他将她搂进怀里,解开铠甲,张到最大,为她挡住风。
她怕他冻着,赶紧伸手去扑他的铠甲,却一把落空,直直扑进他怀里,被他捉住双手。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线,她瞧见他脸色苍白,两颊已瘦得深深凹陷,唯有那双凤眸还有星辉,带着温柔笑意,看着她的眼睛。
“饿坏了吧?”他用口型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炒米,放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