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恶心,可又肚饿。一边吃,一边吐,一边吐,一边吃,还跟我说‘飞鱼哥哥——呕——吃了山鼠——呕——会不会得狂鼠疫——呕——’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见云琛终于开朗起来,山寂心里畅快许多。
这么一连行了十几日路,云琛与山寂说说笑笑,聊着童年趣事,倒不觉得时间长。
可一踏上幽州地界,云琛很快又变得沉郁了。
从那双干净的一览无遗的眼睛里,山寂仿佛能看见童年的阿琛在哭泣,眼里都是对父亲的怨恨,还有对那高深宅院的畏惧。
不自觉地,二人行路越来越慢。
在将抵达云府所在的广原城的时候,望着漫天乌云欲雨,云琛黯然道:
“陪我去个地方吧……”
山寂没有作声,心却蓦地收紧。
果然,云琛接着说:“离城十里有一处旧道观,我娘……埋在那里……”
一路再无话,只有阴色的天伴着哒哒马蹄声,逐渐靠近一座老旧古朴的道观。
道观四周立满枝繁叶茂的秋海棠树,开着一簇簇热烈又温柔的海棠花,是极其罕见的褪蓝色。
道观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土包前,一块样式简单的墓碑静静立着,上刻:
慈亲沈悠宁。
立这墓碑的时候,云琛只有十二岁,不会写字,也没怎么读过书,还是观里道长手把手教着,才描完石碑。
如今,十一年风吹日晒,岁月侵蚀,石碑已有些缺损破角,上面的字也渐渐模糊了。
云琛和山寂注意到,虽然石碑旧了,但母亲的坟前却十分整洁,还插着几支新鲜的灵芝草,一看就是常有人照顾打理。
两人不语,整理头发和衣衫,郑重在坟前跪下。
望着母亲的名字,一瞬间,所有前尘往事都涌上心头。
儿时的一幕幕委屈、愤怒、恐惧,母亲常年哭泣的容颜、垂死时灰白色的脸,全都浮现在眼前。
云琛无声地落泪。
山寂眼眶湿润,亦在心里默默地说:
“娘,孩儿不孝,十一年了,这才来看你……”
闷闷一声雷响,秋风带来末季最后一场雨。
细雨绵绵滴落在两个年轻人的脸庞,柔柔的,痒痒的,似乎生怕雨滴会打痛脸,那么温柔又爱怜。
云琛记得,娘从来都很疼爱她,总是将她捧在手心一般宠着,连大声训斥都没有过。
娘总是给她做新衣,梳繁复精致的小辫子,帮她瞒着爹,偷偷放她出去玩耍。
不论玩得多疯多累,只要一回去看见娘温柔慈爱的脸,感受娘亲温暖的手掌抚在额头,吃着娘早早准备好的牛乳燕窝,小小的云琛便觉整个童年都是明媚的。
而山寂则记得,自己那赌鬼爹终于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终于,爹将贪婪的目光落在小小的山寂身上,爹说,这次赌把大的,押上儿子,一定“一把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