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檀香仿佛凝住了,台灯的光晕在苏锦川眼角的细纹里流转,映出细碎的水光。
他望着苏亦安紧绷的侧脸,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陈年的沙哑:“其实你妈下葬那天,我就站在墓园外的那棵老槐树下。”
苏亦安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离得很远,只能看见你穿着黑西装,跪在墓碑前哭得直打颤。”
苏锦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我这个做父亲的,站在那儿,手攥得指甲都嵌进肉里,却一步也不敢上前。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心像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湿漉漉的:“可我知道,那些人没打算放过我。你妈走得突然,背后的水太深,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要是留在你身边,你就是他们最好的软肋。”
“所以我假装成抛妻弃子的混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你爷爷问起,我都只说在国外有了新的生活。”
苏锦川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的相框上,那是苏亦安小时候骑在他肩头的照片,“我就是要让你恨我。恨到骨子里,恨到提起我就咬牙切齿。这样,哪怕我哪天真死在巴黎的小巷里,你也不会为我难过,不会被这些破事缠住,能安安稳稳读你的书,做你喜欢的事。”
苏亦安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一声闷闷的“为什么”。
那三个字里,有愤怒,有委屈,更多的是藏了五年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苏锦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红了眼,声音抖得厉害:“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啊!”
他往前倾了倾身,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你是我和你妈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啊!我们这辈子就盼着你能平安喜乐,怎么能让你卷进这些危险里?”
“宝贝”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亦安心里那道坚硬的墙。
五年来的故作坚强、独自扛过的深夜,在这一刻全化作决堤的洪水。
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捂住脸,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嘶哑得像受伤的小兽。
这不是偷偷抹泪的隐忍,不是强撑着的倔强,是彻底卸下防备的崩溃。
独自成长的五年,他没在旁人面前掉过一滴泪;独来独往的日子,再难再苦也只是咬咬牙。
可此刻,父亲带着哭腔的“宝贝”,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所有的伤口,让他终于敢承认——他也需要被疼,被爱,被当成个孩子来呵护。
苏锦川走过去,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摔疼了那样。
“好了好了,”他的声音也哽咽着,却努力放柔,“不哭了,我的宝贝儿子。都过去了。”
他拉起苏亦安,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他的脸,又擦了擦自己的:“走,吃饭去。李叔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苏亦安吸了吸鼻子,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嗯。”
父子俩并肩往楼下走,脚步都有些沉重,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轻松。
走廊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交叠在一起,像那些被岁月隔开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重新缝合。
红木餐桌上,冬瓜排骨汤的热气氤氲着,混着糖醋排骨的焦香,在灯光下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苏锦川手里的公筷没停过,刚把一块脱骨的排骨放进苏亦安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清炒荷兰豆,堆得像座小山:“多吃点,你看你这胳膊细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苏亦安扒拉着碗里的饭,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含糊道:“爸,够了,再夹就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