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眼神油滑、嘴角下撇的税吏带着几名兵丁,大摇大摆地拦在车队前,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货箱。
“停车!验货!”税吏拖长了声调,用手头的木尺不耐烦地敲打着车辕,“看你们这货物不少啊……这兵荒马乱的,路上可不太平。
要想顺顺当当过去,这‘保护费’嘛……呵呵,可得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
陆九渊眉头微皱,正要上前周旋,却见账房先生陈理已先一步踏出。
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甚至有些拘谨的笑容。
“这位官爷,请息怒,请息怒。”陈理的声音平和清晰,“小可正是本队账房,专司银钱货物往来。您方才所说的数额,似乎与《七国通商税例》第三章第十二条之规定颇有出入。可否容小可为您细细分说?”
不等税吏反驳,他便翻开账本,语速平稳却不容打断地继续道:“您看,我等所运皆为粗劣之物,成本核计如下……沿途损耗依惯例当扣除两成……据此地税率,应缴税额实为该数。”他指着账本上一串串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数字,引经据典,从成本核算讲到合理利润,再到地方税率浮动区间,数据之精准,逻辑之严密,令人瞠目。
那税吏起初还试图插话,很快便被一连串的数字和条款绕得头晕眼花,脸上贪婪的表情逐渐被困惑和茫然取代,试图抓住某个漏洞,却被陈理更详尽的计算和更准确的援引轻轻挡回。
半盏茶后,税吏额角冒汗,看着那本天书般的账册和眼前这个依旧态度恭谨、却仿佛有无数字符在周身盘旋的账房先生,终于败下阵来,悻悻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算你狠!就……就按你说的数交!赶紧过去!”他感觉自己再听下去,脑袋都要炸开。
陈理这才合上账本,微微躬身:“官爷明鉴。”
随即利落地如数缴上正常的税额,车队得以顺利通行。
另一日傍晚,车队在一处荒废村落旁扎营休憩。
几个当地驻军的兵痞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靠近,看着车上的货物,眼中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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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这……这么多货,分点给爷们儿尝尝鲜怎么了?”为首一人满身酒气,说着就要伸手去扯苫布。
众人神色一紧,正待反应。
却见苦力赵铁山“哎哟”一声,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满脸“惊慌”地扛起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脚步踉跄地“躲避”那些兵痞。
“让让!快让让!这箱子沉,俺快撑不住啦!”他声音粗豪,带着十足的“慌乱”。
就在经过那几个兵痞身边时,他脚下似乎“恰好”被一块石头一绊,惊呼声中,那沉重的大箱竟“脱手”飞出,不偏不倚,“砰”地一声闷响,将那几个措手不及的兵痞结结实实砸倒在地,顿时痛得他们酒醒大半,龇牙咧嘴,哀嚎不止。
赵铁山则赶忙爬起身,跑过去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抬起箱子,一边连声道歉,脸上堆满了憨厚又惶恐的表情:“对不住!对不住!军爷!俺不是故意的!俺这笨手笨脚的,没伤着您几位吧?这破箱子太沉了……”
兵痞们被砸得眼冒金星,看着眼前这憨傻的壮汉和他那副诚恳道歉的模样,一时竟不知是该发怒还是自认倒霉,最终只能在同伴的搀扶下,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迅速离开。
直到他们走远,赵铁山才轻松地单手拎起那口“沉甸甸”的箱子,嘴角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恢复了那副憨厚模样。
青篷马车在落日余晖中,缓缓驶入一处依托废弃驿站形成的小型集镇。
低矮的土坯房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尘土飞扬的街道上挤满了南来北往的逃难者、散兵游勇和小商贩,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麦酒和烤饼的复杂气味。
这里混乱,却也信息交织。
在此等乱世,一支规模适中、风尘仆仆的商队,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每逢抵达此类稍具规模的落脚点,车队众人便如同约好一般,默契地分散开来,无声无息地融入这滚滚红尘之中。
首领“林掌柜”(林清霜)通常会选择镇上最热闹的茶肆,要一个临窗的雅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