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曦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干脆也不说话。
不过盛之行倒像是心情不错,看了一会儿星星,又问她:“哎,你刚出国那个时候……怎么样?还适应吗?”
他的声音低缓:“今天听你提起在德国的事,突然有点好奇。嗯,跟我说说呗?”
路曦也学着他将双手交叠放到脑后。大概是他的嗓音在黑暗里太具有蛊惑性,她忽然闭了闭眼,就想起那一年在机场离开时的画面,沉默了许久,道:“不适应,一点都不适应。”
在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独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她不会说那里的话,不认识那里的人,只不过为了求学,要逼迫自己改变很多的习惯——作息、饮食、语言……还有和他的联系。
刚去北威州的头半年,她因为忙碌和许多纷繁的琐事断了和盛之行的联络。那好像是他们从认识以来,第一次那么久地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她没有找他,而他在给她发过几条信息均石沉大海后,也渐渐地没再出现过。
她时常会想起他。
当在书本上看见中国人的画像时,在广场里听见有人说中国话时,还有在校园的体育场里,看见许多异国面孔玩着篮球时,她都会想起他。
只是那种想念总会被很多情绪冲淡,最后仅仅留在梦里轻柔地摇曳。
两人重新联络上是在第二年的冬天。
那天他好像喝醉了,连连打过来好几个电话。路曦的手机开了静音,大概在那半个小时后才发现。发现的一瞬间她的心便重重地跳动起来,在寒冷的冬日里不肯停歇。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回拨了过去。
接起的人确实是他。
他迷迷糊糊的,周围有好多人的声音,讲着又快又纷杂的英语。她知道他也出国了,遂了盛叔叔和沈阿姨的意愿去了英国。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接起的是谁的电话,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声音,便开始急急地催,不怎么高兴:“说话啊,是谁……别耽误我时间……”
路曦这才确信他是喝酒了。
“盛之行。”
她出声,也没报自己的名字,可是说了这样短短的三个字,那边竟神奇地没了声音。
吵闹的英语不见了,他粗重的呼吸也放轻了,大概过了四五秒钟,她终于听见盛之行的回话:“西西?”
她突然就眼睛一热:“嗯,盛之行,是我。”
那边静了一会儿,又听盛之行在叫她:“西西,西西。”
他只是不断在重复她的小名,并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话,路曦听着转了转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和冰凉的被子之中。
“你回来吗?这个春节。”
后来他这么问,而她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能力。
…………
“喂。”
她久未说话,盛之行从看星空转去看她,见路曦不知何时发起了呆,唤她:“西西?”
又是一声小名,路曦怔忡着回神,慌忙转头将左眼落下的那滴泪藏进草坪。
还好,他是在她右边。
“在德国那么不适应吗?”他轻声问。
路曦没敢说话,怕一张嘴就将自己暴露无遗。
盛之行没听到路曦应声,转头又将视线投向远方。他似乎也开始发呆了,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良久良久,久到月亮似乎都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久到她的泪痕在夜风里微微发凉,才听到他说话。
“如果那么不好……为什么不愿意等等我呢?”
零散的尾音飘进了路曦的耳朵,她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情绪又上涌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肯多等等呢?她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呢?
是她错过了他。是她错过了他们。一切过去了的,从哪里再找回头路?
她的心,好像也终于落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