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哥儿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牙尖嘴利,说起话文绉绉的,我们就是不如你,嘴笨话糙。”另一个婶子也忍不住插话。
何云闲不接她的话茬子,那婶子的刁难没人接,只能生生把一口气咽回去。
过了会儿,林莲花拿着脏衣服回来了。
李婶和她打了声招呼,随意攀谈了几句。“眼下是不是到割桃胶的时候了?”
“是了,我问过冬鹤了,他说山上的桃胶已经到时候了。”
“说起你家冬鹤,你家新娶的夫郎是真不错,沈妹子问了他两句就不高兴了,气性大得很。”
李婶阴阳怪气地说:“你家的夫郎到底是念过书的,主意正得很,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不敢招惹。”
“你不管管?”
何云闲听到她们的谈话,心底一紧,手指紧紧攥着湿透的衣服。皂角的淡香飘到鼻端,却压抑不住心头的酸涩。
他到底是个外人。
不管是章山村,还是在谢家,何云闲都是外人。
刚得知自己要被后爹嫁时,何云闲就算计着要跑了。可知子莫若母,他亲娘用他亲爹的遗物逼他,他不嫁,就把爹留下的那些书烧了,何云闲再无计可施,只得答应。
上花轿前,何云闲回头看向娘亲,“凭什么要我受这种罪?”
一双清润的黑眸,两道泪珠簌簌而下。
不常哭的孩子,哭了总是让人心软。
张霜花到底还是不忍,别过头不看他,“说什么胡话,你早就到了岁数,该嫁出去了,哪家姑娘哥儿这么大了还不嫁人的?娘也是为你好。”
“什么受罪不受罪的,他谢家还能打死你不成?顶多受些委屈,熬一熬日子也就过去了。”
“娘,我最后叫你一声娘,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娘,你就何玉杰一个儿子。你大抵早就这么想了吧。”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似的,人尚且好好的,心却已经死了,身也恨不得跟着一块死了。
张霜花猛的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一道清瘦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她两条腿一软,眼前也雾蒙蒙一片,眼睛一眨,泪水终究是没能流下来。
接亲的汉子敲锣打鼓上路了,张霜花目送着他们离开,等看不见人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抹了抹眼睛。
回到里屋里,看见父子俩正喜笑颜开地数着钱。
“我儿子终于能娶媳妇了!”
何大伟笑得眼角都是皱纹,他甚少这么笑。
何玉杰也很开心,顾不上平日里对后娘的嫌弃,亲热地对着她叫了一声娘,张霜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儿子这一声娘,顿时眼睛一酸,一串泪珠就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可她脸上是笑的,连忙擦掉眼泪,喜笑颜开,亲热地应了一声,“唉!娘在这儿。”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那样热热闹闹的。
何云闲七八年前没了爹,七八年后没了娘,自此这世上再无一个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