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光线大亮,此时却瞧得分外清楚。
周太傅拂过眼前乱飞的一片雪花,脚步匆匆来到姜少筠面前。
“你多大了?你爹是谁?你娘又是谁?”
他缓了下焦灼的情绪,突然问道。
姜少筠正看他姐夫与东方师傅比试武功,在这沉浸其中的关键时刻,猛然被周太傅的声音扯回现实。
他愣了一瞬,拱手施礼,恭敬道:“太傅伯伯,我爹是工部侍郎姜怀远,不过如今爹爹在陵州任知州,我娘已经去世了。”
说完,抬起眼来,唇角微微弯起,直视周太傅。
不光轮廓像,连这种透彻清亮的眼神也像……
周太傅与姜怀远虽同朝为官几年,但与姜怀远只是泛泛之交,并无深厚情谊。
但如姜少筠所说自己的身世,那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捋了捋胡须,心中蓦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自从致仕后,除了想过收裴铎为学生外,外面那些络绎不绝拜访的士子们,再也没有燃起过想要亲自指点的念头,有时山长的邀请实在推拒不过,也只是到书院为学子讲授几课而已。
而眼前这位半大不小的少年,却让他重新有了这个想法。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周太傅当即不再犹豫,生怕等东方隐比试回来,再跟他抢走这个徒弟。
于是他郑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温声问:“我是周居先,十八岁入翰林,历任礼部右侍郎、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后兼任本朝先太子太傅,如今已致仕十余年,不过才学犹在。我愿授你毕生所学,你可想拜我为先生,跟我学习?”
姜少筠呆了一阵。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下子把他砸得晕晕乎乎。
他下意识先看了一眼他姐。
不过姜念汐眸底一片焦灼,正直勾勾盯着裴铎,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如今已经年岁不小,姜少筠决定自己做主。
他掀开袍摆,双膝跪地,郑重地行了个拜师大礼。
“学生一定勤心苦学,恭谨听训,多谢太傅伯伯厚爱!”
周太傅拈起胡须,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当今圣上胸无长志,又性情不定,当初他连上数封奏疏,但圣上置若罔闻,根本无心改革大周弊病,甚至连先太子劝圣上体恤百姓改革田税,都被严厉斥责。
他本想将希冀寄托于先太子的身上。
先太子聪慧异常,仁善宽容,小小年纪便有明君之风,但不想十岁的时候,因劝阻圣上被斥责,长跪于御书房,后虽然经淇妃求情得到圣上宽恕,但因为染了风寒,一个月后竟然病殁。
周太傅黯然神伤,心情郁结,知道改革无望,索性致仕归乡。
如今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却不想能有一个如此有眼缘的学生。
如果姜少筠能够悉心学习,参加科举,以后入翰林拜阁相,若干年后,说不定也能实现他的报复。
而另一边,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的冰湖上,东方隐与裴铎依然难分胜负。
拳风扫过的地方,惊起枝丫上暂落的鸟雀,扑棱棱拍着翅膀向高空飞去。
姜念汐站在桥边,擎着一把东方玥送来的绯红油纸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手脚都要冻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