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将画像收了起来,接着道:“罢了,朕亲自去吴县一趟。”
大内侍跪在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膝盖直冲头顶,他偷偷抬眼,觑向御座上的帝王。
皇帝景谡垂眸看着刚画好的画像,指尖轻轻拂过纸上人的眉眼,动作竟然透着……温柔。
“陛下……”大内侍喉咙发干,声音涩哑:“左都尉他……半年前,已经安葬于九砾山上。”
他不敢提那个“死”字。
景谡终于斜睨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眼神却冷得吓人,“这些话,日后莫要再提了。”
“陛下!”大内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盼他能从那魔怔中清醒一分,“是陛下命奴才将他葬在九砾山的……陛下,这是您、您亲口下的旨啊!”
话音落地,景谡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戾,他以武开国,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
哪怕他下马治国大半年,可那种杀气的凶劲不会消失。
大内侍吓得浑身一抖,险些瘫软在地。
那骇人的目光只持续了一瞬,景谡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态只是错觉。他淡淡道:“起来吧。”
说罢,他又低下头看向画中人,轻声道:“他定是怨朕关着他,不肯让他回吴东,这是他第一回与朕闹性子……罢了,朕去把他找回来。不然,他怕是要在那穷乡僻壤窝一辈子。”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步履竟有些匆忙。
大内侍眼睁睁看着皇帝就要走出大殿,前往那个根本不存在段令闻的吴东段家村,巨大的惊恐和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皇帝疯了。
“陛下!不可啊!”大内侍连忙跪在他身前,涕泪横流,阻他离开的脚步,“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您刚登基不久,怎能为了一个已、已故之人远离京师啊!”
景谡的脚步被阻住。
他低下头,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不悦。
恰在此时,天穹忽地劈下一道惊雷,刺目的白光撕开天幕,映亮了景谡诡谲的脸。
这一声巨响,仿佛将他从一场混沌冗长的梦中狠狠拽出。
他猛地僵在原地。
已故之人……
九砾山……
他亲口下的旨……
“寻个清净地,葬了吧。”
“城南郊外的九砾山正好。”
段令闻……段令闻,段令闻,闻闻……
无数被他强行扭曲、忽略的画面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尖锐地撕扯着他的脑海。
景谡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陛下……”大内侍伏在地上,声音仍在发抖。
殿外雷声骤停,衬得殿内死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