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闻。
段令闻幼年父母双亡,他的父亲不堪徭役苦楚,死在归家的途中。母亲从他出生起便被人指指点点,只因段令闻天生异瞳,被传是妖邪转世。得知夫君逝世后,没了夫家倚仗,不久也含怨而终。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只有两人曾唤他“闻闻”。
其中一人是景谡,而另一人便是段令闻的爷爷。
听到熟悉的名字,景谡再次抬起眼帘,眼前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待光线彻底穿透黑暗,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房梁和屋顶的茅草。
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颤巍巍地挪到床边。
景谡艰难地侧首望去,那是一位满面皱纹、气色灰败的老人,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呼吸极其粗重,应是身患重病。
只愣了片刻,景谡便将人认了出来。
段令闻的爷爷,可他的爷爷早在十二年前病逝了。
见他已经醒来,老人脸上似浮起一丝笑意,他又缓慢地挪移到一旁,将一个边缘有缺口的粗陶碗拿了过来,小心地放在床边一个充当桌子的树墩上
“你醒了啊……”老人说着,又忍不住侧过头低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把这碗粥喝了吧……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的。”
景谡怔怔地看着老人,目光游移在这一间小小的茅草屋中,怔忪之间,身体各处的伤痛清晰地传来。
这是……只有清醒地活着才能感受到的伤痛。
他、他真的回来了?!
上苍竟真的……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尘封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大虞二百五十一年,叔父在曲阿县起兵,因而,景谡也遭到了虞朝官兵追捕,身受重伤逃至吴县境内,不慎坠落山崖,沿江飘零,恰巧被段令闻所救。
段家村……段家村!
段令闻!
此时,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乎震碎了他的灵魂,他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像是要冲出胸膛,去寻那个朝夕暮想之人。
闻闻……
他的闻闻是不是还活着!
景谡猛地张开嘴,喉咙却干涩发紧,仅仅一个气音出口。
“呃——!”
重伤的身体,稍一用力便撕扯着伤口,他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眉头骤然紧锁,未出口的话语都被碾碎在喉间。
老人见此,便担忧地说了一句:“你这一身的伤,可乱动不得。”
说罢,便轻声咳嗽了起来。他将那一碗稀粥推至景谡身旁,微叹道:“你刚醒,喝点粥吧。”
景谡想张口询问段令闻的下落,可喉咙却干哑至极,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来。
他用没受伤的手肘撑起身体,强行坐了起来,目光这才落在一旁的那碗稀粥上。
说是粥,实际上是清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水,只有底部沉着寥寥数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