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杀的。
至少……我是这么记得的。
我们是临时拼起来的小队:老班长,我,石峰,临时调来的胡海庆,还有研究员黄平川。
任务说是去修闸机。可老班长是本地人,闸机的位置他怎么会不清楚?偏偏带队的是黄工。出发没多久,石峰就低声跟我说,这趟根本不像是去修什么闸机。
可要去哪?
路上风景熟悉又陌生,像是梦里走过无数遍的山路,但在相同的表象下藏着什么细微的异样。我说不清,只能一遍遍向石峰诉说这股不对劲,想从他的附和里找点安慰,来对抗心里逐渐蔓延的不安。
我们遭到了袭击。
一队叛军,火力凶猛。子弹“嗙”的一声钻出枪管那瞬间,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竟然握着的是56式半自动步枪?
为什么?这种老枪早该退役了不是吗?这不是我的配枪。
敌人大概有三十人,我们边打边退,一路向雪峰深处撤去,直到钻进一个山洞。
洞穴狭窄阴冷,为防有野兽冬眠,我们小心探路。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古老又扭曲,对我来说完全看不懂。可黄工却一直盯着它们看,像在阅读什么。
走到洞底,没见野兽,却见到一个……石堆。
它由石头、骨头层层堆叠而成,顶端放着一颗牦牛头骨。头骨上刻满了怪异的线条,像是某种语言,牛尾插在最上,朝四周散开。后方有一个三角形孔洞,大小刚好可容纳一个人的头骨。
两侧竖着人的头骨。用肠子做的绳索一层层捆绑缠绕,将那些头骨、牛尾、五色彩带与地上的白骨联成一体。经幡是黑的、红的、蓝的、黄的,颜色鲜艳得令人不适。泥腥味、血腥味,伴着冷空气,翻滚着冲进脑子,搅得我眼前发黑。
黄工看了半天,最终下达命令:“什么都别碰,在洞口休息一晚。”
那一晚,老班长话特别少,队里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问石峰,石峰问胡海庆,问了一圈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胡海庆倒是挺健谈,石峰还给他起了个外号:猛子。三人很快就混熟了。
临睡前,老班长没有安排值夜,只反复叮嘱我们:“都去睡,不许醒。”
我害怕野兽,也怕叛军会追上来,却还是勉强闭了眼。
那一觉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老班长在咿咿呀呀地喊,像是呻吟。我想起身去看,可全身像被压住,动弹不得。鬼压床。我睁着眼,却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做那些事。
他在做什么?
他在玩自己的脐带。
老班长蜷缩着身体,四肢收在胸前,像个胎儿。他双手不断地交叉旋转,反复往前一送、一收,就像真的在拉扯一条什么东西。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那是我在任务期间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想尖叫、想挣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出生”,或者说……变成某种别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我不是唯一的目击者。
众人都保持着睡着的姿势,然而眼睛却睁着。
黄工面无表情,石峰眼神躲闪,胡海庆眼带惊喜。
我们都成了这场“死亡与新生”的表演里的观众。
而我们的沉默,是最合格的参与方式。
“咿呜呜——”
“咿呜呜——”
那到底是哀嚎,还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