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晋阳血
战国,这个礼崩乐坏、英雄与屠夫并起的时代,他来了。不再是隔着竹简和史书的旁观者,而是以血肉之躯,深陷其中。
他的征程,从晋阳城下的泥泞与鲜血中,正式开始。而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智伯的败亡,以及随之而来的清算——才刚刚临近。他必须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彻底倾覆前,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叶扁舟,或者……亲手打造一艘新的巨舰。
第二章营中献策
智果的营帐比秦楚想象的要简朴许多,除了必要的几案、席榻和一张粗制的军事地图外,并无过多奢华装饰。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一种淡淡的药草气味。
秦楚肩头的伤口已被军医重新处理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已不再流血。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军服,坐在帐中一角,默默地观察着一切。两名持戈亲兵如雕塑般立在帐门两侧,名义上是保护,实为看守。
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在冷静地分析现状。智果将他带回,既未立刻擢升,也未因妄言而处罚,说明那番话起了作用,但作用有限。这位以谨慎著称的将领正在观察他,评估他的价值与风险。
现在的他,如同风中之烛,稍有不慎便会熄灭。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在这艘沉船彻底倾覆前,获得一张救生艇的船票。
帐帘被掀开,智果大步走了进来,卸去了甲胄,只着一身深色常服,更显得身形精干,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与疲惫。他走到几案后坐下,目光如电,直射秦楚。
“秦楚,”他开口,声音低沉,“你昨日之言,究竟何意?‘韩魏之心,焉知非舟’,可是意指韩虎、魏驹有异心?”
来了。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秦楚深吸一口气,起身,依着记忆中不甚规范的礼仪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将军明鉴。小人不敢妄断两位卿大夫之心。只是……只是观其行,察其势,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讲。”
“诺。”秦楚组织着语言,尽量使用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词汇,但注入现代的分析逻辑,“将军,三家围赵,利在速决。然晋阳城坚,赵氏民心未失,久攻不下,师老兵疲。此其一。”
“智氏势大,韩魏附之,然附之愈紧,其心是否愈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若赵氏灭亡,下一个,又会轮到谁?韩魏二卿,岂能不做此想?此其二。”
“最关键者,”秦楚抬起头,目光与智果对视,“水灌晋阳,看似妙计,却也将韩魏与智氏彻底绑死在此战车上。然,若此车……方向有误,或前方是悬崖呢?他们是否会甘愿一同坠落?”
他没有直接说出“反水”二字,但每一个论点都指向那个结局。
智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几案上敲击着,眼神闪烁。秦楚的话,与他心中的隐忧不谋而合,甚至分析得更为透彻。这个小小的什长,竟有如此见识?
“即便你所言有理,”智果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如今大军围城,势成骑虎。智伯心意已决,必破晋阳。你有何策,能解此局?莫非是劝我向智伯进言,提防韩魏?你可知,我已进言多次。”
秦楚心中了然。直接劝谏智伯瑶是死路,连智果都做不到。
“小人不敢妄议军国大策。”秦楚再次低头,“小人只是觉得,无论韩魏是否忠心,我军自身,必须更强,更稳。唯有自身立于不败之地,方能应对任何变局。”
“哦?如何更强,更稳?”智果似乎来了点兴趣。
“小人斗胆,请观营中军士所用弓弩与长戈。”秦楚提出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要求。
智果微微挑眉,示意亲兵取来一套标准的弩机和一柄长戈。
秦楚仔细查看。弩机是青铜所制,结构精巧但力道有限,上弦缓慢。长戈的木柄粗细不均,戈头与木柄的连接处也有些松动。
“将军,”秦楚指着弩机,“此弩力道不足,射程与破甲能力有限。可否尝试统一弩箭规格,并设立专人负责校验、维修?甚至……可否尝试用更坚韧的木料或初步的铁制部件替换部分青铜件?虽一时难成,但可命工匠营小范围试制,若成,则我军远程威力可增。”
他又拿起长戈:“戈柄若能统一规制,选取更直、更韧的木料,浸泡桐油增加强度,戈头与木柄连接处增加一道铁箍加固。如此,兵士持之更稳,刺击更有力,不易在战斗中损坏。此等小事,若能在将军麾下各部推行,积小胜为大胜,我军战力必能提升一截。”
他没有提出超越时代的火药或钢铁洪流,而是选择了最基础、最可实现的质量控制和标准化理念。这在现代军队是常识,但在战国初期,绝对是领先的管理思想。
智果的目光渐渐变了。如果说之前的进言还只是空泛的议论,那么此刻提出的具体改进方案,则展现出了实实在在的价值。改进军械,提升战力,这是任何将领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而且听起来确实可行。
“你……还懂这些?”智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小人自幼喜好琢磨些奇巧之物,对军械略有心得。”秦楚谦逊地回答。他不能暴露太多,只能一点点展示。
智果站起身,在帐内踱了几步,最终停下:“你所言,有些道理。眼下营中正乱,亟待整顿。你既有此心,我便予你一个机会。”
他看向秦楚,目光锐利:“我拨给你一队老弱残兵,人数五十。再给你调用工匠营少量资源的权限。就按你所说,先试着整饬你这一队的军械,若能见成效……”
智果没有说完,但秦楚明白,这就是他的“投名状”和晋升之阶。
“诺!必不负将军所托!”秦楚躬身应道,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他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妄言者”,变成了一个有机会展现能力的“试用者”。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五十老弱,资源有限,他要面对的不仅是技术问题,还有人心的懈怠和怀疑。而更大的风暴——智伯的败亡,正在不远处酝酿。
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尽快种下自己的第一颗种子,并让它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