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文士与旁边的青衫男子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青衫男子开口道:“此事,我可安排。你们返回告知智果将军,三日后的午时,可至城西三十里外的‘界桥’。届时,自有可靠之人接应,护送将军入城面见主公。”
第十三章夜客叩门
界桥!秦楚记得那个地方,是交通要道,但也相对开阔,不易设伏。对方选择了这样一个地点,既显示了诚意,也保持了必要的警惕。
“谨遵先生之命!”秦楚与韩悝齐声应道。
“很好。”玄衣文士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二人且先回去准备,此事需机密,勿要外传。”
“明白!”
离开营帐,在青衫男子的示意下,由圉僮再次将他们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溃兵营地。直到回到那简陋的草棚下,韩悝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成了!秦兄,我们成了!”
秦楚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依旧冷静:“只是第一步。回去的路,以及界桥之会,都需万分小心。通知将军,准备动身吧。”
夜空下,晋阳城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秦楚知道,他们终于敲开了一扇通往新时代的门。而门后的世界,机遇与挑战并存。他带着这个重要的消息,和韩悝再次隐入夜色,踏上了返回废村的归途。真正的考验,即将在界桥展开。
第十四章界桥之会
消息带回废村,智果精神大振,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他立刻着手准备,将剩余的粮食集中,命令所有人饱餐一顿,检查武器甲胄。此行虽名为投效,但乱世之中,必要的武备和警惕不可或缺。
秦楚则与黑豚、韩悝详细推演了前往界桥的路线,选择了数条备用的撤退路径,并安排了哨探提前出发,沿途侦查有无异常。那半块来历不明的玉璜,秦楚依旧带在身上,或许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三日清晨,一支约三十人的队伍悄然离开了废村。除了必须留守照看重伤员的人员外,智果、秦楚带上了所有能战之士。他们不再掩饰行藏,但依旧保持着紧凑的战斗队形,弩手在前,长戈居中,智果与秦楚、韩悝位于核心,黑豚带人殿后。
一路无话,气氛肃穆。午时将至,界桥那古朴的石拱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桥下河水潺潺,两岸田野空旷,唯有秋风卷起几片枯叶。
桥头,果然已有十余人等候。为首者正是那夜见过的青衫男子,他身后跟着数名护卫,皆身着赵军皮甲,按剑而立,神情肃然。桥的另一端,隐约可见还有少量骑兵游弋,既是警戒,也是展示实力。
双方在桥中央相遇,相隔十步停下。
青衫男子率先拱手,目光扫过智果,最终落在秦楚身上一瞬,语气平和:“智果将军,别来无恙。在下张孟谈,奉主公之命,特来相迎。”
果然是张孟谈本人!智果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连忙上前一步,郑重还礼:“败军之将,不敢当先生亲迎。智果感念赵侯宽宏,愿效犬马之劳!”
张孟谈微微一笑,侧身让开道路:“将军深明大义,主公闻之,必感欣慰。车驾已备好,请将军与诸位壮士随我入城。”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秦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个在溃兵营中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的年轻人,给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队伍合为一处,向着晋阳城方向行进。秦楚默默地跟在智果身侧,观察着张孟谈及其随从。张孟谈举止从容,言谈温和,但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显然是一位极为老练的政治家。他身边的护卫看似寻常,但行动间默契十足,眼神锐利,都是精锐。
入城的过程异常顺利,城门守军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并未盘查。晋阳城内,战争的痕迹尚未完全抹去,部分街巷仍有残垣断壁,但秩序已然恢复,市井间也有了往来的人流。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他们没有前往宫城,而是被引至城内一处颇为雅致、戒备森严的府邸。张孟谈解释道:“主公今日政务繁忙,特命我先行接待将军。请将军暂且在此安顿,稍作休整,主公晚间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智果自然没有异议,连声道谢。
府邸内有仆役引路,将智果、秦楚、韩悝等人分别引入不同的院落休息。虽然名为“休息”,但秦楚心知肚明,这同样是一种变相的隔离和观察。
他和韩悝被安排在同一处小院。院内有独立的房间,布置简洁却齐全。两人刚安顿下来,便有仆役送来热水、干净衣物和食物。
韩悝显得有些兴奋,低声道:“秦兄,我们总算进了晋阳城!看张先生的态度,此事应当成了!”
秦楚却摇了摇头,用湿布擦拭着脸颊,低声道:“莫要大意。入城只是开始,今晚的宴席,才是真正的考验。赵侯如何看待将军,将军又能得到何种地位,皆在今晚一举。”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高大的槐树,树叶已开始泛黄。“届时,言辞需谨慎,姿态需得体。既要展现将军的价值,又不能显得咄咄逼人。既要表达投效的诚意,又需保有几分风骨。”
韩悝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一切听秦兄安排。”
秦楚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晋阳城,这座他曾在史书中读过无数次、决定战国格局的雄城,如今他已身处其中。而今晚,他将要见到的,是那位历史上以忍辱负重、最终三家分晋奠定基础的赵襄子。
这将是他真正踏上这个时代舞台的第一步,必须走得稳健,走得漂亮。他摸了摸怀中那半块温润的玉璜,目光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