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心灰么?
他以为自己只是迷茫了;对于做个太平士绅与在仕途之路上艰难前行之间产生了困惑。他并不是权利欲旺盛之人;否则上辈子也不会从教职做个平常人
他知晓自己的分量;一步一个脚印熬上进士;都是运气的事;在朝政时局上呼风唤雨更是想也不要想。即便与未来天子结下些许情分;真到了君臣有别时;作用也是有限。
这般辛苦读书;到底值不值?
要知晓大明朝京城难做;地方的太平士绅可是容易做。有多少成绩就有多少压力;不去惦记功成名就;便也没有压力。
沈瑞心里纠结;抬头道:“老师本是个最洒脱不过的性情;为何甘心为仕途所束?”
王守仁已经原级起复;只是由刑部主事变为兵部主事。按照吏户礼兵刑工的六部排名;王守仁还算小小地夸了半步。不过以他侍郎之子、二甲进士的身份;连吏户礼三部都没有进去;可见阁臣对王家父子的防范。
王守仁满脸正色道:“男儿在世;顶天立地;自要有忠义之心、存报国之念;要不然即便满腹经纶亦不过一堆腐肉尔”
王守仁说的掷地有声;沈瑞想到他半生坎坷;不知为何想起“天与之降大任于人”那句老话。难道所有的磨难;都为了铸就个千古流芳的“阳明子”?
要是真的由自己取巧成功;提醒着王家父子规避了政治风险;那王守仁还能成为历史上那个文治武功的王守仁么?
自己拜师时;本存了利用之心;实际以自己的半点才学;实担不得这“王门首徒”之名。
见沈瑞缄默不语、隐含忧虑;王守仁疑惑道:“瑞哥儿;你与为师说句实话;你到底在焦心什么?小小年纪;一年之中让你见了两遭丧事;你一时走不出伤心也不算什么;只是不该如何消沉……”
眼见王守仁满脸关切;沈瑞不由心中一暖。
自来到大明朝;他都是孤寂的。
少年沈珏的聒噪;打破了他的冷清孤寂。沈珏全心依赖他;他又未尝不是依赖沈珏呢?
等到沈珏之殇;他便觉得自己离这世界又远了一层。就算名义上父母沈沧、徐氏;也不能抚平他的孤寂。
眼看就是弘治十七年;新旧交替就在这两年;等到权阉肆意时到底如何应对;沈瑞心下还拿不定主意。
只要沈沧在世;沈家就避不开纷争;还有王家父子;到了跌落尘泥时;沈瑞这个徒弟徒孙哪里能于看着?
现下大明朝已经是纸糊灯笼;太平盛世的表象一捅就破。北有蒙古人虎视眈眈;南边苗乱不断;中原腹地打着弥勒教、白莲教造反的百姓接二连三。
就算知晓刘瑾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年;可随后的正德十几年;自己真的能顺利取士、做个太平文官么?
沈瑞想要改变;可觉得无心为力;想要维持现状;又知狂风暴雨不可避。
想着王守仁不仅精通儒学;对于释道两教也多有涉猎;沈瑞试探地问道:“老师如何看‘庄公梦蝶;?”
王守仁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瑞一本正经;并无说笑之意。
王守仁心中只觉怪异:“瑞哥儿这是悟道了?”
沈瑞除了儒学;对道家也有多有涉猎之事王守仁是知晓的;毕竟沈家士子的五经学的是《周易》;要是对道家一窍不通;也学不进去。
沈瑞摇头道:“不是悟道;是有化蝶之梦。”
沈瑞说着话;眼睛却望着王守仁;留心他的反应。
作为五百年后来的现代人;沈瑞的防人之心更重。就算是沈沧;名义上的至亲长辈;沈瑞也不过是以猜测地口气论起未来朝局;可对以后开宗立派的王守仁却想要多说两句。
实在是在感情深厚上;王守仁这里要比沈沧那里还厚一层。
王守仁收起诧异之色;面色转为郑重。
收徒六年;前后相处的日子不多;他却是知晓自己这个学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沈瑞并不是妄言之言;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及“庄公梦蝶”。
“瑞哥儿是梦做了蝴蝶?看到了未来不好的事;且又与为师相关?”王守仁蹙眉道。
要是单纯地“庄公梦蝶”;也不会使得他小小年纪;就生忧心。
这下诧异的是沈瑞了。
他不由思量自己是不是七情上面;才让王守仁一眼看透。
王守仁见了弟子的反应;却带了几分得意道:“我年少时曾有段日子追求道家的逍遥自在;却始终不得缘法;没想到瑞哥儿还与道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