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谢怀泽没想到容栀竟对一个下人如此上心,心下警铃大作的同时,还不忘替两人解围。“咳咳……阿兄,我想喝水。”
谢怀瑾也知把容栀惹急了,她是真的说走就走。逞一时之快无用,他拂了拂袖:“罢了,便破例这一次。”
……
隔了道山水屏风,醉宴楼最负盛名的歌妓抱了琵琶,轻拢慢捻,琴声清雅。雅间内熏了香,算不上好闻,但掩盖了酒楼的油腻之气。
“这一桌可不便宜,”容栀舀了勺酥酪,用只有她同谢沉舟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多用些,反正是他们结账。”
谢沉舟唇角微勾,方才心底的不快一扫而空,乖顺地默默动筷。
“好几日不见县主,怀泽想念得很。”仿若刚刚剑拔弩张的不是他们,谢怀瑾挂着得体的笑,直拿谢怀泽打趣。
谢怀泽两颊登时染上抹绯色,“阿兄!别说浑话。”
“初初接管药铺,需看顾之处甚多,未尽地主之谊,阿月在此赔罪。”言罢,她语气温和了些许。即便对这人有所不满,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不可或缺。
谢怀泽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是怀泽自己失礼打扰。”
谢怀瑾拦下他的手,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寻了个空银杯斟满。而后放至容栀面前,粲然一笑:“既是赔罪,共饮清酒一杯,不算过分吧?”
容栀从未饮过酒,医书上因饮酒而死的案例不少。黎姑姑也说饮酒会致人神志不清,她是排斥的。
但谢怀瑾此人行事阴恻,连拂两次面子,可不算妥善之举。
她放于膝上的右手紧了紧,动作很轻,但却没逃过谢沉舟的眼睛。他如何不知谢怀瑾是想找回面子,于是他温声道:“县主尚未及笄,不便饮酒。可否由在下代劳。”
“你?”谢怀瑾往后一仰,手指搭在桌面轻敲几下,敛了笑意:“自然可以。不过,同我对饮,你得喝十倍。”
说是清酒,度数却不低,醉宴楼的陈年佳酿,十杯接连不停地喝下去,他恐怕出了醉宴楼就得去明和药铺诊治。
“好。”谢沉舟点了点头,碰到酒杯的手指却猛地落了空。他困惑地抬眸。
就见容栀已然夺过银杯,“这一杯,全当赔罪。”说罢,她毫不犹豫地以袖子掩着一饮而尽。
剧烈的苦涩涌入喉咙,过了绵长的清冽,就反上辛辣刺激的酒气。容栀猝不及防被呛到,想要咳嗽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眼眶微红,头脑却愈发地清明。
谢怀瑾眼底惊讶稍纵即逝。他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仰头饮尽。随即从胸腔中挤出一声哼笑,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县主是个爽快人。”
谢怀泽又急又担心容栀,不明白谢怀瑾为何要故意为难她。他小声斥责道:“阿兄!你做得太过了。”
“谢二郎,”她缓缓眨了眨眼,觉得喉咙干涩地厉害:“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什么都不缺。那些礼物,我已差人全部送还景明客栈。”
谢怀泽一愣,嘴唇嗫嚅了两下,绞着双手不知所措。阿兄说心悦一个女孩子就要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讨她欢心,怎么到了县主这就行不通了。
热茶被谢沉舟适时递了过来,容栀接过略一润喉。这才想起上午侯府门前那盆栀子花。“那盆栀子很漂亮,多谢谢二郎挂怀。但太贵重,恕我不能收。早些时候你们不在客栈,侍女怕送去晒着那花糟蹋了,便先好生照看着。待你们回了客栈,我再差人跑一趟。”
“什么?”什么栀子花,他怎么听不懂。谢怀泽困惑地看了看容栀,又转头向谢怀瑾求证。是阿兄替他送的?
“我没送过。”谢怀瑾耸了耸肩。
“县主许是弄错了,我没往侯府送过栀子花。”谢怀泽神色讪讪。在太守府得见过,他倒不是没想着弄一盆,但着实稀有,问遍了各个商队也弄不到。
栀子花有价无市,全大雍都找不出几盆。不是谢怀泽,还能是谁。是卫蘅姬?太守府也就那一盆,怎的可能。
容栀满腹疑惑,但面色却不显,整个人愈发平静。她轻描淡写地揭过:“无妨,许是别人送给阿爹的,我记错了。”
在她身侧,谢沉舟眉目柔和,桃花眼尾微微上挑,俨然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分辨出那盛了秋水的眼底,该是如何深不见底的涡旋。他握住杯盏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只要在紧些,便能将这青瓷杯盏捏个粉碎。
他送的栀子,阿月若不喜欢,扔了便是。要是谢怀泽的手指有一根碰到那盆花。这身娇体弱的世家儿郎,怕是受不住断指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