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伸出兽栏,小心翼翼地踩上地面,一步,又一步,缓缓地踏出步子。在兽栏中走没几步就会遇到墙,但在外头不会。他感受着地面的触感,四周没有墙壁,无论走再远都没有尽头。他不禁想,如果一直这么走下去,会走到多元的地方呢?解放感一点一点地从脚底涌上。
伙伴身体不好,却跟着走出了兽栏。再踢向地面,快感在全身窜流,速度愈来愈快。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前方居然没有尽头,回过神时,自己在路上狂奔了起来。
他发现伙伴消失了,是到了林子一带的时候。他一路上蒐集的着人们遗落得玩具或空罐想拿给她看,不知道她会不会开心呢?当他终于抬起头,眼前却不见她的踪影。他四处寻找,但再也没看到她。
捡来一堆小玩具也没用了,只好埋进土里去。一想到再也不会把这些东西挖出来,胸口一带隐隐传来被揪住的痛楚。
现在,永泽正睡在兽栏前。
“我也是孤单一人哦。”永泽常这么说,或许是说梦话吧。只要永泽在,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他静静地闭上眼,想着唯一一次体验过的兽栏外头的世界,一边进入了梦乡。当时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步、一步踏出步子,前方却永远没有尽头。
他再度想起那个时候消失的东部森林狼。
(注:本篇故事以狼的视点叙述的部分,在原文中,由于作者可以采用人称的“彼”与“彼女”叙述,为忠于原着,此处亦译为人称的“他”与“她”,而非一般称呼动物时所使用的“它”。)
—— 电车 ——
地铁车厢里,乘客愈来愈少了。
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河原崎先生从大楼顶一跃而下;恩田迷上新兴宗教,辞掉了公家机关的工作,听她妻子说最近还在街上看到他,但正值教团游行中,没能和他说上话。
市长命案耶侦破了,在动物园那件事之后不到半年,逮到了凶手,据说是由于产业废弃物处理之类的事情谈不拢而对市长童下毒手。我还记得看到电视新闻公开凶手面貌的时候,和友人一边聊着“真遗憾,市长是个好人呢”。
妻子和女儿仍倚着我。
车门开了,我抬头一看,一个男人拖着脚步走进车厢,虽然一身西装打扮,却不像是一般的上班族。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因为他那身皱巴巴的西装,又或许
是因为他漫无目的拖拖拉拉的走路方式,年纪看上去刚退休没多久。
男人从我的右边通过面前往左边走去。
我差点没惊呼出声。总觉得那个男人好像是永泽先生,可能是因为我刚好在回想当年的事吧,但那个背影真的很眼熟。想到这,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因为我印象中的永泽先生总是趴着躺在动物园地上,我对他的认识根本不足以能说“我觉得那个男人走路的身影从背后看很像他”。
我想追上前叫住他,正要起身,想到睡着的妻子还倚在我身上,不由得忧郁了起来。
望着男人的背影,只见他继续往车厢另一头走去。
我看了看妻子与女儿的睡容,探头确认车票还握在妻子手中。这时的我已经稳稳坐回了座椅上,轻轻地闭上了眼。
想了想,我又转头往左边一看。
我发现男人右边腋下夹着某样东西,仔细一看,那似乎是块标语牌。
Sacrifice
又名:献祭
1
条条大路通罗马,根本是骗人的。黑泽一面踩下煞车,前方就是路的尽头。
数小时前,他从仙台南郊某温泉街出发,正行驶于前往山形县的路上。
虽然他并没期待这条路能通到罗马,若真的开到罗马反而伤脑筋吧,总之他没想太多,单纯地以为顺着路开总会抵达山形一带,所以即使车子一路开上了缓坡、路幅愈来愈窄、柏油路面突然接上十字路,在在暗示他前方就是路的尽头,终究还是错失掉头的机会。
黑泽停了车走下车子,四下只见树林环绕,在十二月的季节里,光秃秃的细长树枝伸展的姿态宛如漫不经心脱光衣服的瘦削男女。看来是误开进山路了,这条路显然不是通往小暮村。“开错路?就是你这种快四十岁还没个正经工作、以闯空门为正职、侦探为副业,还大摇大摆地过日子的人才会开错路吧!”他觉得迎风摇曳的枝桠仿佛这么嘲笑他。
黑泽穿好外套,用力地关上车门,没想到这么一关的后果却完全出乎意料。先是听到土砂刷落的声响,路边的土石地面突地整个崩陷,整辆车往左侧草丛倾倒,虽然没翻过去,斜了一边的车子右侧两个车轮全离了地,悬在半空中。(注:日本的车辆驾驶座位于右侧,所以黑泽开的车门是右侧的前车门。)
关上车门,车子翻到。黑泽暗忖,还真希望说明书上能标示一行“关上车门时,车身有翻倒的可能”。
车子是在仙台车站租来的。黑泽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得在天黑前把车拉起来才行,但他实在不觉得单靠自己能办得到,于是他打算沿原路往回走找人来帮忙,要是还能顺便找到小暮村就一切搞定了。
走在石子路上,黑泽发现,一边开车其实不太能掌握地势,这里应该算是山脚地带,四周是一片绵延的森林。
走了一会儿,前方约五十公尺处左侧有一座巨大的岩壁,上头有一道大概是崩塌形成的缺口,表面相当硬实,感觉上不输硬质磁砖。望着这仿佛晒着山的头盖骨的景象,黑泽不禁大受感动,正想走近岩壁好好欣赏,前方出现了人影。一名白发男人身穿黑色运动服,正弯着腰拾捡地上的枯叶。
“喂!”黑泽举起手打招呼,“方便帮我抬一下车子吗?”
这个时候,黑泽还不晓得自己即将卷入有关活人献祭与牺牲者的原始风俗之中。
2
“不可能的啦,只有你和我绝对搬不动的。”白发男人垂着眉对黑泽说,他的手仍搭着车子的保险杆。男人说他姓柿本,年过六十,满脸皱纹,笑容却像小孩子似的无忧无虑。
“虽然是我开口请你帮忙,不好说什么,但你根本没使力嘛。”黑泽指着对方的手臂说。男人帮忙推车的时候虽然发出“呜……嗯……”像在出力的呻吟,事实上他只是摸着车子,很像是懒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