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最后还是把剩下的一个饼给了谭谏言,她食量不大,也不能说是特意留下给他吃的。只是他也算一夜没睡,眼下乌青,瞳孔上爬满鲜红的血丝,他替她值了班,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谭谏言明显欣喜,啃着异国风味的大饼,似乎格外香。这样的一个男人总是叫她迷茫,那个当初伤害她的男人是不是眼前人,怎么感觉完全不同?怎么有人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彷佛一切并没有发生过。她仍然觉得这样的人有点可笑,厚颜无耻,可也许往往社会上,就是这样的人吃得开。
她转身整理药物,小李也起来了,从隔壁走进来,和她搭着话,谭谏言随意扯了扯衫衣,站起来走出去。他的工作不在这个小小的卫生中心里,他来这是真真只为替她分担工作量的。
日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流光溢彩,她想,起码今天不会下雨,天气预报从来不准确,也许捎来的消息是错误的,已经悲惨至此,老天爷难道真的还要雪上加霜!
可还是下雨了,在第二天中午,雨势飘泼,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惨淡。雨一下,腐烂的速度会加快,疾病会开始滋生传播,或许还意味着可怕地瘟疫。
谭谏言回来的时候一身几乎没有干爽的地方,衣服一晾,赤膊上阵,半夏是看过他这样的,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半夏发现他是真不自在。
他去洗衣服,随带揽上了半夏的。其实细微处,这个男人一直是体贴的,他是个细心慎密的人,要对人好都是关怀入微。一起来的同事并没有分在一起,新认识的朋友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成就一对战地情侣真不错。”
半夏否认了,她向来不习惯喧张自己的感情,可是她的否认显然在别人眼中可信度不高。
忙碌中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工作量减轻了,不少同来的人已经陆续准备撤离。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小李在一旁问,小李是当地人,这么些日子和半夏混熟悉了,很有些依依不舍。
在这里的一个月,每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是因为日晒,可能是长时间休息不好导致的气血不畅,皮下缺氧。这样的半夏仿佛是打回了解放前,几年来的悉心保养毁于一旦。谭谏严也黑瘦的往风里一站像是骨架子,此时他进来,不意外听到这句话。他精神似乎振了振,他是想回去的,可是如果她不走,他也不走。
他也明白不知道此时为何如此坚决,只是这辈子,再没有哪个时候比这一段时间清楚明白。
他听到她细声说“过几天。”
他眼珠转了转,脸色有些微的难看,这一个月来,日夜相处,可是她到走并没有和他说一声,他竟然功败垂成。
孔半夏真的心坚如铁,他隐约能体会到她性子里的决绝,沉默着走向一边,气氛有些凝滞。
回到北京,是一个星期后,拖着皮箱,他想要帮她拎东西,可是遭到她拒绝。
车将她们接回医院,光荣而盛大的表彰大会后,孔半夏自和同事说笑,他怔怔站在远处看着,疲惫一齐涌上来,险险将他击溃。
梁煜华说“半夏,你真的决定了?”
半夏点点头,“为期三年,又不是不回来。”
说实话,真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很佩服你,那的研究所不好进,尤其对华人有偏见,你能跻身进去,真叫人嫉妒。”
她笑了笑,她走的消息特意要求院方保密,为的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也许只是想重新开始。两日后她登上飞往美国南部的客机,举目从窗上望下去,景物渐渐缩小,却依然一望无际。她坐的是客机的头等舱,由美国研究所的所长亲自寄来,以表示对她的重视。这样的殊荣,不是不激荡。心底有成功占满的喜悦,这个时候她方才想通了一个道理,她其实是个幸运的人,付出了很多,却也收获不薄。其实事业一直是她的重心,而非感情上,起伏跌宕的波澜仿佛也是生活有滋有味的调剂,这样的经历在冷静下来后,并没有怨言,只觉得硕果丰厚。
很少人有她这样的幸运和这样的际遇。
白云掠过视线,她靠进椅背。
美国的生活节奏步调很快,尤其还要一边学习,不可否认,国内外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美国的东西极难吃,好在超市里面食材丰富,才不至于被垃圾食品充满身体。同在一个中心的研究学者都把半夏视作救星,这些出国的男男女女,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烧的一手地道的中国菜的,更多的人,是在美国的大环境下,逼不得已的开始尝试亲手做中餐,于是学的马马虎虎,不伦不类。
这天已经是傍晚,也有晚霞蔽天,几个人走出科研中心,还在讨论方才碰到的一个技术难题,就有人忽然说“春节快到了,去年半夏家里吃的年夜饭我到现在还回味无穷,今年这项艰巨任务时不时也由能力出众的孔半夏小姐担任?”
无人不附和,里面多半是白皮肤蓝眼睛从来不过春节的美国人。
半夏笑一笑,答应下来。
回到公寓,脱下外套,身上凉气渐渐被屋子里的暖气烘散,进厨房简单的忙活了阵子,热腾腾的食物就上了桌。门铃响了起来,她跻着拖鞋朝门走去,打开门,撞入眼瞳的是完全意料外的身影。
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