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空云一愣,他确实感觉到了,东西方姑娘的差别之所在了,竟然有点不知所措。倒是妮娜大方说道:“龙,我知道中国男人最大魅力就是含蓄之后的奔放,我期待你早点放下你的那点历史。而我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空白的历史经历。”然后含情脉脉看着龙空云,几乎就是既彻底又直接的告白和通知:“我已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只是我一直期待摘桃子的人,是我在坚守的、所期待的那个人,但我也不期待这颗熟桃子烂在自己的坚守里。毕竟我是一个西方姑娘,和东方姑娘坚守,总会有些差异的。”
说罢,低着头就快步往前走去。
妮娜的话,虽不至于五雷轰顶,但也是晴空霹雳,激活了龙空云被童欢颜所伤痛了十年的那句话。当年,在小树林里因为升学需要暂时别离一段时间,两人聊着“你将来也要考到北京的大学来,最好也考到京华大学来”时,就有了点争执,童欢颜几乎是脱口说道:
“我不需要救世主,你也不是我的救世主,你也做不了我得救世主,因为救世主都是好色之徒,只是为了安全地获得美色,然后私生子生下来,还要全世界给他避讳,维护他虚幻的正义形象,好想他做了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全世界做了一件丢人现眼的事儿,于是没有是非,没有黑白,所谓的美色黯然退隐,残花败柳。私生子改名换姓,苟且偷生。所以,我只是说,我还认可你,就是未来我实在离不开这个云崖古镇小地方时,只能让你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我才会让你带我离开。这一点我判断是不会错的,你是属于这个全世界的,在我个人实在走不出的时候,你有能力带我离开。”
而当时龙空云觉得,这是无理取闹,故意找茬,当即说道:“我从未说我要做你的什么狗屁救世主,我只是喜欢你,爱上你了,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幸福生活一辈子而已。你虽然以所谓‘武贵嬛’扬名立万,但在我看来,大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没什么实际内涵。既然你这样认为,我也不是什么李世民,也不是什么李隆基,更不是什么大清狗屁皇帝,那就这样了,你自己玩去吧!”
说罢,龙空云转身就离开了小树林。
不成想,这一转身,就真的是“一别两宽”了,从此十年音信杳无,只有一些校友圈里的不明真相的“传闻”……
三、县城婆罗门和小镇做题专家如泥石流袭击
当然龙空云不会沦陷于这种回忆,他赶忙追上去,大方把手撘在妮娜的肩上,用力地紧紧搂着,然后说道:“妮娜,我有一段历史,她确实很重要,如果过不去这个坎,她会影响我们后面所有的一切幸福追求,所以我必须要趟过去才行,但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属于我的那颗‘桃子’既然已经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会珍惜与呵护,不会让她失望和被伤害。只是此时,还要根据我的节奏去走,才是一颗能让彼此都幸福的桃子。”
妮娜停下脚步,侧身移到龙空云跟前,双手搂住他的腰,深情说道:“哥哥,请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跟上你的脚步,跟上你的节奏。我们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商量未来美好生活的最重要部分,然后再谈我们所需要的恋爱。我现在真的想知道,你的滚烫泪珠,到底为谁而落。”
妮娜的热情如火,点燃了龙空云的激情,他的防洪堤,终于开始泄洪。他也紧紧搂住了妮娜,但只是闻着她一袭金发的幽香,双眼紧闭,但热泪再次喷涌,随后,如熔岩一般,滚烫地滴在她的头上……
良久,两人才分开,手牵手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龙空云说道:“她叫童欢颜,高中师妹,比我低两届,美貌,聪明,泼辣,有主见,有思想,喜欢读中国历史上权谋女性人物的故事,崇拜武则天,也觉得杨玉环很厉害,对虚构的大清历史女性甄嬛,也是喜欢的不行不行的,作为全校聚焦的‘校花’女生,全校给她取外号,自然也就有了‘武贵嬛’这个戏谑的名号。但她似乎沉沦在里面了,当真了,以为那就是她一世的精彩人生,美好人生,圆满人生。你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中国,尤其是我省星南市作为现代电视娱乐文化产业发端的城市,我们云崖古镇每一个怀揣梦想的少男少女,总觉得自己的未来是才子佳人以及霸道总裁兼顾草莽枭雄一样的浪漫主义所编织的梦幻生活。我承认,自己曾经沉沦于霸道总裁的梦呓,最终在自己创办公司后的艰难运营中,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弱智和低能。好在自己在后续的努力中,最终让公司稳健成长起来,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点自信。”
说到这里,龙空云深情凝视妮娜,坦视着她的明眸,在闪烁路灯的辉映下,更显澄澈和深远,但是忽然间,他感觉到,她与记忆中的童欢颜美好身影,依然重叠。龙空云感觉到自己此刻已不在哈佛校园,与妮娜手牵手,不,就是与童欢颜,来到了自己高三、童欢颜高一哪一年的云峰一中校园……
这或许是一种真实的穿越感?龙空云试图抬头看看四周,自己到底是在美国哈佛,还是在中国的云崖古镇,但除了自己手里有妮娜手掌心的温润,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一种时空迷离的状态……
幸好妮娜把他的思绪拉回了人在哈佛的事实,她问道:“这样的女孩,一定会成为你们学校的中心人物,有各种美丽伤感的故事吧?”
沉静了片刻,龙空云才说道:“是的,到今天来讲,她确实是我们那一年的话题,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学校不远处的云崖大桥,那是我们古镇的第一座现代化大桥,当然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桥上游走漫步,观看江景,远眺云峰山脉的横断处悬崖,她就从我眼前像一团生命的烈火划过,我记得当时自己的心里的惊颤,那是多么美丽绚烂的女孩儿,简直就是我们小时候家里年画上的明星美女。以至于那一天,我都不知道怎么从桥上要返回学校,还是桥头杂货铺的老板周恒山大叔,来桥上义务巡查的时候,喊我说,孩子该回学校去上课了,我才回过神来。然后回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她在老板马守义的米粉摊上嗦粉,于是就特点点了一碗米粉凑了上去搭讪她,看看她是不是我们云峰一中的学生。结果她就对我灿烂地笑了,很直接告诉我,她叫童欢颜,在一中高一三班,而我那一刻感觉更是神奇,因为我是高三一班。那时候,我很善于给自己找理由,来证明这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相逢。”
可妮娜心细如发,竟然俏皮地问道:“我刚才看到你提到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周恒山大叔,另外一个是老板马守义,仿佛你对周恒山更多一些感情,对马守义似乎只是认识,但没有感情的因子在里面。”
龙空云侧过身子,看着妮娜微笑说道:“确实如此,在我们那个古镇,周恒山大叔是我们公认的大桥守护神,他年轻时代就在桥西头开杂货铺,一次他儿子不小心落水,就是桥上的一位游客看见,才被救了上来,否则就是悲剧了。从此他认为这座桥是显灵的,就不由自主地做起了看护人。据说,这座桥用了什么型号的水泥,什么型号的钢筋,以及每个桥墩的载重,甚至有多少根护栏,多少颗螺丝钉,他都一清二楚。桥面上就是有一粒小石子,他都会及时去拿掉。而这位老板马守义,是我们学校的‘万事通’,他卖米粉几十年,一中的事情,学霸学渣,美女校花,他都门儿清。他做的米粉确实做得非常好吃,也干净卫生,但他只是表明他的态度,如果不这样做,他的生意就不会好,学生吃坏了肚子他就没法在这里活下去了。这是一种生意精神,大家敬称他为‘老板’,但没多少感情的因素。而且他善于察言观色,我记得我在学生会那会儿,比我低一届师弟甄品德,是副县长的儿子,所以这位马老板看到他来吃米粉,就会多给码子,就是我们中国吃米粉的时候,使用的一种配料,如剁碎的猪肉,油炸的豆腐丝,或者油煎的鸡蛋等等。总之,他心头里有一本账,会清楚记得县城每一个来吃米粉的人,从吃米粉加码子这一点上,来判断那些学生是他需要巴结,那些学生是要现在做一些投资然后未来才会有回报的。比如后来,与童欢颜一个年级的吴苍笙,是我们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长,家境非常一般,就是成绩好,但这位马老板总是能恰到好处给他多加一勺码子,不过总会在叨叨中,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以后要知恩图报,记得今天他给他多加的那一勺码子。”
妮娜只是耐心地聆听,她没有打断,显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趣。不过看到龙空云有点停顿了,才咯咯笑道:“看来,每一勺码子,都是投资。不过,这位甄品德同学,还有吴苍笙同学,应该后来是你的情敌吧?”
龙空云揽着她的肩膀,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他真是喜欢妮娜的这种智慧,拿捏到位,看破又说破,让他不至于尴尬。惬意地仰望了一阵哈佛的夜空,才缓缓说道:“当时谈不上是情敌,也谈不上是竞争对手,现在看,却确实如此,是我的情敌,这也是我现在从反思的角度来看,因何失去童欢颜师妹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已经是被他们两个一顿‘双棒齐下’的输出了,而我根本没有感知到危机的存在,以为和童欢颜是天命之子,就是一个自然的结果罢了。事实上,一切事物都是运动的,在运动中发展,态势都是不明显的,没有所谓‘天命之子’一样的、必然的答案。”
“幸好如此,否则我就没有机会了。”妮娜大方问道,“后来呢?”
“现在看,当时没有意识到的就是,这个甄品德,是我们那个县城的权势人物,他爸爸是副县长,而他妈妈还是市政协委员,旁系很多亲戚,在县市省乃至北京,都有不同权力领域的角色,所以这一类人,我们当时看不出他们的威力,现在称呼他们为‘县城婆罗门’家族体系,能量巨大,所向无敌。而吴苍笙同学,出生农村,全凭学习成绩好,在县城也算是横冲直撞的人物,因为你知道,中国的高考模式,还是给农村孩子一个体面的出路的,他不是在做考卷,就是在去做考卷的路上,现在我们给这些学生一个外号,小镇做题专家,他们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一切都需要考试定胜负,定成败,定得失,认为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一种选拔体系。但无论是县城婆罗门甄品德,还是小镇做题专家吴苍笙,他们在与我追求童欢颜这件事情了,现在看,他们两个是泥石流,而我是一股清流,前者破坏性大,后者虽然人畜无害,但确实有点空留遗憾,因为没什么用。”
妮娜有点明白了,说道:“这么说,基于古镇人家不同的家庭背景,你们在学校就有对应的表现,有时候看上去是你们四个人在纠葛和拧巴,事实上,是四个家庭的历史沉淀在暗自斗法,是不是这样?”
也许这位在西方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姑娘,就是上苍劈向他生命的一道闪电,瞬间击碎了他某种习以为常的思维定势。
龙空云忽然感觉到,自己与妮娜相识相知,乃至相爱,实在是太晚了。也许这位在西方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姑娘,就是上苍看到他实在是太可怜了,送来了这一道劈向他生命的闪电,必须在这个瞬间,击碎自己从“古镇时代”形成的某种习以为常的思维定势,不能用以往自以为正确的立场,去思考童欢颜。那里面的真相,不是他以前的结论,也不会是现在的结论,可能是夹带着妮娜的这一道光才能够洞悉的结论。于是,深情凝视了她一会儿之后才柔和地说道:“可以这样理解。”
不过这时,龙空云似乎不想再失去什么,甚至可以理解成,不想失去机会。于是捧起妮娜的脸庞,静静地与她的眼光交融,仿佛不允许再有任何分开。良久之后,他才用自己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把她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妮娜,明天,我将提前返回中国去,直接去古镇,了断一下这段前尘往事。然后,再做好准备,十一月底,我在北京迎接你和导师的到来,第一站,我带去你去北京香山看红叶,那里有最美的中国。”
妮娜的头在他怀里拱了拱,无限娇羞,表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