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小梅,残疾的聋哑女孩。
只有在她面前,树才不是“树先生”,才是个普通的、会害羞、会想要保护别人的男人……
写着写着,司齐仿佛不再是坐在西湖边的宾馆里,而是走进了那个东北小村,变成了树先生。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些鸭蛋青的亮色。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和清洁工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司齐终于停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他数了数稿纸,竟然写了厚厚一叠。
字迹潦草,有些地方还有涂改,但一股鲜活、生猛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明确的结局,树先生挥舞着那双无处安放的手,蹒跚走向了那片通向名为“未来”的铁路。
他的背影,像个滑稽的指挥官,又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司齐在最后一行写下:“那一刻,在树的眼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树的模样,在寒冷的北中国天空下,相互问候着:Hello!树先生。”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他放下笔,感觉浑身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不知何时,天色竟已大亮。
一股疲乏感袭来,司齐重重的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上午九点,杭州陆军疗养院的小会议室里,“新时期文学:回顾与预测”座谈会准时开始。
长条桌旁坐满了人,烟雾缭绕,茶香混合着烟味。
沈湖根作为东道主《西湖》的代表,坐在主位,旁边是《上海文学》的周介仁、李坨、郑万隆等京沪来的大家。韩少宫、阿城、李航育等青年作家分坐两侧,陈思合等评论家也在座。
会场气氛热烈,大家各抒己见。
然而会议开始了快半小时,沈湖根的目光却不时瞥向门口,眉头微微蹙起。
他凑近身边的祝红生,压低声音:“红生,看见司齐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祝红生也早就在人群中搜寻了好几遍,心里正纳闷:“怪了,我昨天明明跟他说了九点开会,他……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不至于,年轻人贪睡也不至于这样。”沈湖根摇摇头,“是不是对会议内容不感兴趣?或者……怯场了?”
考虑到司齐的年龄,以及他县文化馆的身份,还真有可能。
这小子竟然这样“上不得台面”?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不该邀请他过来了。
“要不我让人去他房间看看?”祝红生提议。
“再等等,也许去厕所了。”沈湖根摆摆手,但心思已经有些不在会议上了。
会议继续进行,可沈湖根和祝红生却都有点心不在焉。
下午。
沈湖根看看手表,再看看门口,心里嘀咕:“都下午4点了,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可别出什么岔子……第一次参加这种会就缺席,给人印象多不好?”
沈湖根把祝红生拉到一边:“怎么回事?下午了都没到?中午吃饭也没人?”
祝红生也急了,“这小子,总不能不打招呼就溜出去玩了吧?找他那个对象?上次忘了问他对象在哪里工作了?”
“会不会是去编辑部找徐培了?”沈湖根猜测。
“不能吧?会前我跟徐培通过电话,没听说司齐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