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白天了。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力,先是听到身旁好一阵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想睁开双眼,可惜眼皮就像被压了石头一般沉重,上下睑合缝的地方更是粘住了似的,即便花很大力气,也只能撑开一条很小的缝隙,光线勉强能进来。
身旁守了一夜的大夫和小兵见他有了动静,激动无比,为首的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迅速把人唤醒:“小谈将军、小谈将军!”
“醒醒。”
“小谈将军,您醒醒!”
“……”
许是拍打真的有唤醒人的作用,谈忠瞬间多了一些力气,抖动眼睫,彻底撑开双眼。
清醒的瞬间,谈忠无意识地喊了一句:“兄长、兄长……”
谈忠和谈煊的关系,在军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众人都知道他是大将军谈煊从小就认下的“义弟”,也因此,即便谈忠年资不老,军中的老人面对谈忠也都多了几分恭敬,全看在谈煊面子上。
他沙哑地喊着“兄长”,可众人却沉默了,无一人敢接话。
如此情形,让情形过来的谈忠慌了神,许是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创伤,因此他当下对昏倒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就像是做了一场“真实的梦”一样。
如今他梦醒过来了,也期待着那些恐怖甚至到他无法接受的结果,能就此重置。
可周围人的沉默,似乎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结果,于是,谈忠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平日说话中气十足的小谈将军,如今一开口确实喑哑的声音:“你们怎么不说话?”
面对质问,依旧无一人敢答应。
昨夜由于起火,而且起火的帐篷正是主帅谈煊的,这巧合又离奇的程度,让整个驿站乱成了一锅粥。
这还没完,起火之后,眼看火势下去了,赵勇和谈忠作为军中的重要人物又接连倒下,这可谓出师不利。
最后,谈忠还从火场中背出了一具黑黢黢的尸体,被烧得早已辨认不出面容,可从身高和体态来看,像极了主帅谈煊。
就此,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南巡围剿的队伍才刚刚入驻第一个驿站,就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如今烧尸身份未明,赵勇又歇息下了,好在,谈忠醒过来了。
谈煊不在的时候,谈忠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结果他醒过来的第一句,便是问他的“兄长”去哪里了。
如此质问,凭谁也不敢答应。
开口质问了仍然无人应答,谈忠更慌了:“问你们话呢,谈将军何在?!”
“小谈将军,您、您……”离他最近的那位大夫艰难地开口道,“请节哀吧,大将军怕是已经……”
此话一出,谈忠明显反应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两个大夫对视了一眼,另一个也跟着说道:“小谈将军,人死不能复生,仗还要继续打,军中的将士们还等着您发话……”
“而且,昨夜是您亲自把大将军的尸体从火场中背出来的,您不记得了吗?”那大夫又补了一句。
这话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谈忠的心脏,是了,他全都想起来了,那具高大的焦尸是他背出来的。
他的兄长,他依赖的人,他喜欢的人……谈忠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止住思考。
谈忠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不能在众人面前发作,而后,颤抖的声音问道:“尸体呢?”
“尸体在后边的帐篷里放着,”大夫说道,“小谈将军放心,尸体保管得妥当,只是看您想让大将军的尸首随军入南面,还是先分兵带回京师。”
谈忠思忖片刻,而后,只见他一个翻身就要从床榻上起来,两个大夫忙不迭地拦住他,劝道:“小谈将军,您先好好歇息,南巡围剿不可耽误啊!”
“对啊,小谈将军!”
“如今主帅不在了,我等拥你为帅,这两日把伤养好,要尽快启程才对!”
帐篷内此起彼伏的劝告声,让谈忠一时不敢再肆意妄为,如今的他,就像被扛在了高台上无法下来,如若谈煊当真不在了,他就应当主持大局,万万不可因为一场大火和他的私人情感,而把此次行动彻底耽误。
这也是谈忠头一回,有坐在主帅位置上被制约的感觉。
于是,他缓了口气,又问:“赵勇呢?”
“回将军,赵副将昨夜也昏过去了,刚醒不久,估计又歇下了。”为首的大夫回答道。
“他怎么样,有无大碍?”谈忠又问。
“回将军,赵副将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最终的是脚踝上的一处灼伤,均已处理好了,已无大碍,如今也能起来用膳了。”大夫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