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训练总监唐声智忽然挺直了腰板,他近来因身体原因,实际是政治失意未在一线指挥,此时似乎想抓住机会重获权柄,他声音洪亮地说道:“校长!诸位!首都岂能不战而弃?孟晓不才,愿承担守卫南京之责!军人以身许国,当马革裹尸!我决心与南京共存亡!”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怔。校长目光微闪,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李宇轩再次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比唐声智更加沉稳,也更加坚定:“少东家!孟晓兄勇于任事,令人敬佩。但第三战区部队,历经淞沪血战,对日军战法更为熟悉,且我部尚有数个师可紧急调集布防。守卫南京,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宇轩再次请命,愿代孟晓兄守南京!”
他不能明说历史的走向,只能以这种近乎争抢的方式,试图改变那注定的结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只能多救下一个人,哪怕只能让那场屠杀的规模小一点点,他都必须尽力!
“景行!”校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有一丝怒其不争的意味,“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如同兄弟一般的人!正因如此,你更不能意气用事!”
他站起身,走到李宇轩面前,目光如炬,语重心长,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价值,在第三战区!在东南半壁江山!那里有我们重整旗鼓的基地,有维系抗战的经济命脉!岂能为了南京一城之得失,而弃全局于不顾?!南京守不守,守多久,是战略问题,是政治问题,自有全局考量!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李宇轩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脑海中那些惨烈的画面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校长根本不给他机会。
“命令!”校长转向众人,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李宇轩,即刻返回前线,统筹苏浙皖边防线务,稳定军心,收容溃部,不得以任何理由滞留南京!这是命令!”
“少东家!”李宇轩脸色一白。
“执行命令!”校长毫不留情地打断,随即对何应亲、陈程等人道,“关于南京卫戍司令长官人选,另行议定。散会!”
众人心情复杂地陆续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校长和李宇轩两人,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
校长走到李宇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景行啊,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指着地图上的南京,声音压得很低:“南京,是死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江,日军舰炮可以直接轰击城区!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援军无望!守在这里的人,注定是要牺牲的,是要背负放弃首都骂名的!”
他看着李宇轩震惊而又痛苦的眼神,继续说道:“但是,我们的根基,不在南京,在西南!在江城,在山城!我们真正的本钱,是你、是辞修、是光停他们,是我们一手带出来的嫡系部队!把这些本钱白白消耗在南京,值得吗?”
“让其他人去挡一挡,去承担这个责任,去为我们争取时间,这就够了!”校长的语气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你的任务,是给我守住第三战区,利用江南水网,层层抵抗,消耗日军,保住东南元气!这才是关乎抗战能否持久的关键!你明白吗?”
李宇轩浑身冰凉,他明白,校长看得同样透彻,甚至更加冷酷和现实。他知道南京守不住,他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牺牲和缓冲。
“少东家……”李宇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南京……城内数十万百姓……”
“我知道你心系百姓,忠勇可嘉!”校长打断他,语气再次转为安抚,甚至带上了承诺的意味,“但此时,绝非你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你的战场在更广阔的地方。待抗战胜利,山河重整,我必委你更大之重任,倚你为国之柱石!眼下,你替我,替这个国家,守住第三战区,就是对我,对民族,最大的支持!”
话已至此,李宇轩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无法改变历史的大势,甚至无法改变校长早已谋划好的弃子策略。那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军礼,喉咙哽咽,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是……少东家。”
他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官邸。门外,夜色深沉,寒风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