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冷的钢铁,砸在工坊潮湿沉闷的空气里,激起的不是回音,而是近乎凝固的死寂。总部直属,权力极大,手段酷烈,专门处理最棘手、最危险的“异常”,且拥有先斩后奏的恐怖权限。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事态已经彻底脱离了索恩那种灰色地带的周旋,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清算层面。
陈维的手指还停留在那个冰冷光滑的黑色金属薄片上,那不祥的波动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窜入他的脊髓,与秩序铁冕标记传来的灼痛感交织在一起,像是在他体内进行着一场冰冷的角力。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放入他的口袋?是那个窃信的贼?还是……观测者的另一重安排?
工坊外,蒸汽车门重重开关的声音,靴底踩过积水地面的铿锵声,以及武器保险被打开的细微“咔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步步逼近。没有警告,没有交涉,审判庭的风格向来如此——绝对的武力碾压,绝对的掌控。
艾琳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但灰绿色的眼眸中已重新凝聚起冷静与锐利。她看了一眼陈维手中的黑色薄片,眉头微蹙,显然也感知到了其上的异常,但现在无暇深究。
“工坊有后门,但恐怕也被封锁了。”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审判庭出动,不会留下任何明显的漏洞。”
陈维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精神上的创伤依旧剧痛,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巴顿的怒吼、遗迹的崩塌、教授的安危、被窃的信件、观测者的冰冷注视、眼前审判庭的绝杀之局……无数信息与压力如同山崩海啸,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星尘之牙”,短刃传来的共鸣微弱却坚定。他看了一眼身旁散落一地的、巴顿平日里视若珍宝的锻造工具和半成品零件,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就要这样束手就擒?然后被审判庭投入不见天日的黑牢,或者更糟,被“清理”掉?教授和巴顿先生还在遗迹下苦苦挣扎,等待着他这把“钥匙”!
不!绝不!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怒,如同岩浆般从他灵魂深处喷涌而出,暂时压过了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疲惫。他不能倒在这里!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在极度的不甘与守护的执念驱动下,他灵魂深处那缕银白色的“烛龙回响”连接,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并非主动催动,更像是一种濒临极限的本能爆发!
他没有试图去预判审判庭破门而入的动作,也没有试图去加速或凝滞时间——那需要的精神力远非他此刻状态所能支撑。
他的意识,在巨大的压力下,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方式,聚焦于眼前——聚焦于艾琳脚下那片地面,那里,几块刚刚因为他们坠落而震裂的、巴顿用来测试材料韧性的暗色金属试块,正散落在油污之中。
他“看”到了这些金属试块在过去几秒钟内的状态——它们本是完整的,有着光滑的切面和均匀的质地。
然后,一个模糊的、未曾记录于《概览精要》的意念,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近乎空白的脑海:
“……复现……剥离的‘瞬间’……”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残存的精神力,混合着那爆发的愤怒与不甘,沿着那震颤的银白连接,疯狂地灌注进去!目标,并非改变现在,也非窥视未来,而是……强行从时间的长河中,“剪切”出这些金属试块在过去某一秒的“状态”,并将这“状态”如同贴片般,覆盖于“现在”!
“嗡——”
一股奇异而微弱的时光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范围极小,只笼罩了那几块金属试片。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明显的光影效果。
但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几块刚刚震裂、边缘布满毛刺和裂纹的金属试块,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紧接着,那些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仿佛时光倒流,它们重新变得完整、光滑,恢复了大约三秒钟前,它们刚刚从测试架上被震落、但尚未碎裂时的状态!
这不是修复!修复是基于现有物质的填补与重组。而眼前这一幕,更像是将物体在“过去”某个时间点的完好“影像”,强行覆盖、替换了其“现在”破损的“影像”!如同将一张完好的贴纸,贴在了破损的照片上!
时间切片!
这是“烛龙回响”路径上,属于中阶“时光编织者”才能初步触及的领域——从时间长河中截取物体或自身过去某一刻的“状态切片”,并使其短暂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