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计·暗涌
赵善转身回府时,裙裾扫过青石板的声响都带着几分冷意。茉莉快步跟上,递上一方绣着兰草的手帕:“公主,您的眼睛都哭肿了,先用温水敷一敷吧?”韧秋则落后半步,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方才折伤娟红手臂时用的巧劲还未完全卸下,她警惕地扫视着街面,生怕徐家的人暗下毒手。
“不必。”赵善踏入府门,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沉静,“这红肿留着才有用。”她口中的“府”并非皇宫,而是皇帝特许她暂住的前朝旧宅“永安堂”,虽不及东宫奢华,却胜在清净,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她暗中联络旧部的据点。刚进正厅,一个身着灰袍的小厮便躬身上前,递来一枚刻着“鸠”字的竹牌——这是墨鸠派来的暗线。
赵善接过竹牌摩挲片刻,指尖触到背面细密的刻痕——那是顾尘卿传回的消息:墨相已在朝中将“昭阳”封号与“安抚前朝旧臣”的议题绑定,三日后的朝会便会发难。她唇角微扬,将竹牌递给韧秋:“按老规矩处理。”韧秋会意,转身将竹牌投入炭盆,青竹瞬间化为灰烬,与炭火融为一体。
“公主,徐家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茉莉端来一盏碧螺春,语气带着担忧,“徐大人如今官拜礼部侍郎,在京中交际甚广,娟红又是他唯一的嫡女。”
赵善啜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压下眼底的寒意:“他若安分,此事便到此为止;他若不安分,正好给咱们送个把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管家的声音:“公主,成王殿下府中的诚伯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赵善挑眉——来得倒是快。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故意让眼角的红肿更明显些,才道:“请他进来。”
诚伯进门时,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可眼神却不住地往赵善脸上瞟。“老奴见过公主殿下。”他躬身行礼,“殿下,我家王爷让老奴来问一声,您回宫的事宜是否需要安排?另外……徐侍郎方才亲自登门,说小女娟红伤重,想请王爷出面,让公主身边的侍女……给个说法。”
“说法?”赵善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诚伯,你且看看我的眼睛。当日在正洪大街,是徐小姐先动手抢我的东西,韧秋只是护主心切。若真要说法,该是徐小姐给我赔罪才是。”她抬手拭了拭眼角,那红肿的模样配上泫然欲泣的神情,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诚伯一时语塞。他在成王身边多年,深知赵子重对这位前朝公主的特殊态度,更何况此事本就是徐家理亏。“公主息怒,老奴并非问责,只是徐侍郎闹得厉害,王爷一时难以应付,才让老奴来问问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赵善站起身,走到诚伯面前,声音压低了几分,“诚伯,你跟着皇兄多年,该知道这京城之中,最忌‘以下犯上’。我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徐小姐动手抢我的东西,便是藐视皇权。若此事闹到父皇面前,你说父皇会偏帮谁?”
这话戳中了诚伯的要害。他连忙躬身:“公主说得是,老奴这就回去回话,定让王爷明白其中利害。”
诚伯走后,茉莉忍不住赞道:“公主方才那番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赵善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徐侍郎既然敢闹,就必定有所依仗。”她走到窗边,望着墙外的老槐树,“去查查,徐家和哪位皇子走得近。”
韧秋应声退下,刚出门就与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撞了个正着。男子连忙侧身行礼,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正是顾尘卿。“在下顾尘卿,受墨相所托,有要事面见昭阳公主。”
赵善得知顾尘卿来访,立刻屏退左右,只留茉莉在门外守着。顾尘卿进门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递上一封密信:“墨相说,徐侍郎与三皇子过从甚密,此次娟红挑衅,恐怕是三皇子授意——三皇子一直想拉拢前朝旧臣,若公主失势,他便有机会收编那些人。”
赵善展开密信,上面是墨鸠亲笔所书的字迹,除了提及三皇子的图谋,还标注了几位倾向于她的前朝旧臣名单。“墨相想得周全。”她将密信凑近烛火点燃,“三皇子急于立功,怕是要借着娟红的事大做文章。”
“墨相已安排妥当。”顾尘卿道,“明日早朝,会有御史弹劾徐侍郎纵容子女仗势欺人,届时墨相会借机提及公主封号之事,将‘昭阳’与‘朝局稳定’绑定。只是……”他顿了顿,“三皇子手中握有几位前朝旧臣的把柄,恐怕会以此要挟他们反对封‘昭阳’。”
赵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把柄?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把柄硬,还是我的身份硬。”她走到妆台前,取出一支银簪,拔下发髻上的珠花,将银簪插入发髻——这是她与前朝旧臣约定的信号,意为“需相助”。“顾公子,烦请你转告墨相,明日早朝后,让那几位旧臣来永安堂见我。”
顾尘卿颔首应下,刚要起身告辞,就听到门外传来茉莉的声音:“公主,宫中来人了,说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商议及笄礼的细节。”
赵善心中一动——这个时候请她入宫,怕是不止商议礼仪那么简单。她对着铜镜重新整理妆容,特意挑了一件藕荷色的宫装,领口绣着细碎的昭阳纹,既不张扬,又暗合心意。“顾公子,今日之事多谢。”她转身看向顾尘卿,“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顾尘卿躬身行礼:“公主客气,此乃臣分内之事。”他悄然退下后,赵善才带着茉莉和韧秋登上入宫的马车。车窗外,夕阳将街道染成金红色,可赵善知道,这繁华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抵达坤宁宫时,皇后正坐在窗边刺绣,见她进来,连忙放下针线:“快过来坐,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赵善刚要行礼,就被皇后拉住:“不必多礼,私下里,你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这话让赵善微微一怔。她知道,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在宫中并无强硬靠山,一直想拉拢各方势力稳固地位。如今对她示好,想必是听说了正洪大街的事,想借机与她结盟。“姐姐。”赵善顺势坐下,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今日在正洪大街,徐侍郎的女儿不仅抢我的东西,还出言不逊,若不是韧秋护着,我怕是……”
“我都听说了。”皇后递来一方丝帕,“徐侍郎今日下午就入宫求见陛下,说你纵容侍女伤人,还哭着要陛下为他女儿做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虽未应允,却也面露难色——三皇子在一旁帮腔,说你‘恃宠而骄’。”
赵善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委屈:“我并非恃宠而骄,只是那琥珀是皇兄特意为我寻的及笄礼,我实在舍不得被人抢走。更何况,我是前朝公主,若连一件信物都护不住,岂不是让前朝旧臣寒心?”
这话恰好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她连忙点头:“你说得对!明日早朝,我会让父亲在朝堂上为你说话。”皇后的父亲是吏部尚书,虽不及墨鸠权势大,却也能影响一部分官员的态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陛下驾到——”
赵善与皇后连忙起身接驾。皇帝走进殿内,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赵善红肿的眼睛上,眉头微微一皱:“善儿,今日之事,朕已查清,是徐家女儿无礼在先,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父皇。”赵善屈膝行礼,声音温顺,“只是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怕是会有人说父皇偏袒女儿,有损父皇威严。”她抬起头,眼中满是诚恳,“女儿愿去徐家致歉,平息此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有这份心思,朕很欣慰。但你是公主,岂能屈尊去给一个县主致歉?”他顿了顿,“此事朕自有安排。对了,你的及笄礼定在三日后,封号之事,朕已与朝臣商议过,‘昭阳’二字,最为合宜。”
赵善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惊讶:“父皇,‘昭阳’二字太过尊贵,女儿怕是担当不起。”
“你担当得起。”皇帝走到她面前,语气郑重,“你是前朝公主,封‘昭阳’,既是尊前朝礼制,也是向天下昭示朕的宽容。明日早朝,朕便正式下旨。”
一旁的皇后连忙道贺,赵善也顺势谢恩。她知道,皇帝之所以如此爽快,绝非仅仅因为她的“懂事”,更重要的是墨鸠在朝堂上的推动,以及皇后父亲的暗中支持。这“昭阳”封号,终究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当晚的家宴设在养心殿,赵子重早已等候在殿外。见赵善过来,他连忙上前:“善儿,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徐侍郎那边,我已警告过他,若再敢胡来,休怪我不客气。”
“多谢皇兄。”赵善微微一笑,“父皇已答应封我为昭阳公主,三日后的及笄礼,还要劳烦皇兄多费心。”
赵子重眼中满是欣喜:“这是自然!你的及笄礼,皇兄定要办得风风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