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一脚跨出,方知店面后别有洞天。
这家店的后院里,居然还盖着一二间砖造小屋,从外头看并不显眼,但当迈入房门,便能看到,屋内居然陈设得整洁清雅,墙上挂着一幅字,屋角香炉里烟气袅袅攀升,散发出一股隐约的香气。
谢琇笑道:“真是别有洞天啊。”
窗下一张高几上摆着一只瓷盘,盘中摆着几个香橼。晏行云走过去,拿小刀切开一个,将那几片香橼在瓷盘的宽沿上一片片罗列开,一股清爽的气味几乎立即升起,将屋内先前因为没有开窗而闷出来的一点浊气冲得干干净净。
“今日所谈之事,不便开窗。屋内气闷,夫人见谅。”他含笑说道,就仿若一位十分体贴的佳婿一般。
谢琇也只好浅笑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尔后她走到香炉旁边,似是在观察着香炉里正在燃烧的香料,还拿着一旁的银拨子拨了拨。
晏行云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一挑眉,似是很快就意会到了她这个动作背后隐藏的目的,唇角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此处,是我的地方。”他走到她身后,俯首贴近她耳畔,轻声说道。
“些须小事,不可能出错。”
谢琇的手一顿,将那支银拨子放回去,才缓缓转过身来。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之间近得几乎没有距离,但他们两人谁的呼吸都没有乱哪怕一点节奏。
谢琇含笑说:“猜到了。……否则以郎君之慎重,不会在此约见姜少卿。”
晏行云:“哦?”
谢琇:“但谨慎一点,也没有甚么坏处。”
晏行云垂下眼帘,貌似情深地注视着她。
“夫人所言极是。”他悄声道。
谢琇:“……”
可恶!左右无人的情况下还要演什么恩爱戏呢!能不能不要这么敬业!
紧接着她就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响。
房门开处,一位容姿俊秀、身形清瘦的青年就站在那里。
夏夜溽暑,但他穿了一袭黑衣。虽然腰间黑色革带外又镶了一圈银边,但那就是他身上唯一例外的颜色了——谢琇注意到他就连腰间悬挂的鞶囊竟然都是黑色的。
然而那张脸孔,依然是她熟悉的。
他一身黑衣,反而更加衬托出肤色的白皙,真个是面如傅粉、唇如渥丹,纤细俊秀;乍然一看,尽管已经时隔五年,但他依然好似和当年那位被困于公主府后院的少年一般清瘦文弱,也不知道他浸淫于富贵繁华之中的这五年,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谢琇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句话。
“终日调畅,不堪罗绮”。
大意就是说,虽然整天好生调理,依然瘦弱单薄得像是撑不起轻薄的丝罗衣服一样。
……却正好用来形容重逢这一刻时的姜小公子,姜云镜。
当她暗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屋内一齐转身望向他的两人。
那男子自然是新任的云川卫指挥使,庄信侯世子晏行云。
而他身旁那女子,容姿端雅,举止大方,明眸善睐,看向他的时候,那一双剪水双瞳里若有所思,隐然带着一种明亮的神采,霎时间就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就仿若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见过这么一双眼眸似的。
当她的双眼望过来,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之中相遇的那一瞬,姜云镜忽而一阵悚然。
仿若在大雪天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遇见一泓温泉,卸掉所有外壳与伪装,一下子浸入那温暖水中,感受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从冰冷僵硬之中缓解,血脉一点点被打开,温热的鲜血重新在其中奔流的感觉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