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被她的突然出现和急切的态度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打听这个干嘛?客人的东西,我们有保密义务的。”
“老板!”李小花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这对我非常重要!关系到我的前途!我怀疑……我怀疑有人伪造了我的平时成绩记录!求您告诉我,刚才他打印的,是不是一份成绩单?或者……签到记录?”
老板看着她急得发红的眼圈和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切,又想起刚才那男子鬼祟的样子和文件上粗糙的ps痕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造孽哦……具体是啥我没细看,反正是张表格,抬头好像是……《课堂平时成绩记录及考勤表》?对,是这名字。上面有老师的签名栏和学院日期章的位置,但那签名和章印,一看就是后来扫描上去又p的,水平太次了。”
《课堂平时成绩记录及考勤表》!这正是孙老师含糊其辞所指的“平时成绩”的核心依据!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赵明炫为了报复她,为了那个保研名额,竟然指使人伪造了她《法理学导论》的平时成绩记录,污蔑她缺勤、作业不认真!然后再利用他父亲捐赠基金的影响力,向学院施压,将这个伪造的“污点”作为理由,硬生生将她从保研名单上抹掉,换上了他自己!
滔天的愤怒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悲伤和无力!这已经不是不公平,这是卑劣的陷害!是赤裸裸的践踏规则!
“谢谢您!老板!”李小花丢下这句话,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打印店。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张立文教授!只有这位以正直着称的导师,才有可能还她清白!
张立文教授的办公室在法学院大楼顶层一个安静的角落。敲门前,李小花再次深呼吸,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她不能像个失控的受害者,她需要清晰、冷静地陈述事实。
“请进。”门内传来张教授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声音。
李小花推门进去。张教授正伏案疾书,桌上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映照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紧锁的眉头。他抬起头,看到是李小花,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但随即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通红的眼圈和极力压抑却依然明显的激动情绪。
“小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教授放下笔,关切地问。
“张老师……”李小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开口,强忍的委屈和愤怒就冲垮了堤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哽咽着,用尽可能清晰但带着颤抖的语调,将公告名单被撤换、孙老师的推诿、打印店老板的证词、以及她对赵明炫伪造成绩陷害自己的推测,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她讲述着自己在《法理学导论》课上的每一次发言、每一份认真完成的作业,声音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时高时低。
张教授的脸色随着李小花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锁越紧。当听到“伪造成绩记录”时,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了解李小花,这个学生身上有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她的勤奋和踏实是他亲眼所见。他也隐约听闻过赵明炫的一些事情,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恶劣!
“岂有此理!”张教授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筒都震得跳了一下,他花白的头发似乎都因愤怒而微微颤动,“学术圣地,岂容此等魑魅魍魉横行!”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雷霆般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花,你先别急。”张教授强压下怒火,看向李小花的目光充满了心疼和坚定的支持,“这件事,老师管定了!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胆敢伪造证据、构陷学生、破坏公平,我张立文第一个不答应!我这就去找院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保研资格问题,这是对学术尊严最严重的亵渎!”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像磐石般给了李小花巨大的支撑。
张教授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院长办公室的内线。他的语气异常严肃,要求立刻召开紧急评审委员会会议,重新审议李小花保研资格被取消一事,并特别强调涉及“严重的程序违规和材料真实性存疑问题”。
院长办公室那边的回应起初有些迟疑和推脱,似乎在强调流程已经结束、名单已定。但张教授的态度异常强硬,甚至直接点出了赵明炫的名字和他父亲捐赠基金的时间点,暗示其中的关联性。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同意召开一个由部分评审委员和张教授参加的临时说明会。
会议地点安排在一间小型会议室。当李小花跟着张教授走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除了张教授,还有两位平时比较公正的老教授,一位负责学生工作的副书记,教务处的孙老师也在场,她低着头,不敢看李小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院长旁边的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面无表情,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眼神锐利而带着审视。他没有自我介绍,但那份无声的压力和院长对他不经意流露的客气,都暗示着他身份的特殊——极有可能是赵明炫父亲派来的“观察员”或者说客。
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院长清了清嗓子,开场白试图定性:“张教授,还有李小花同学,关于保研资格的问题,评审委员会是经过严格程序和综合考量……”
“院长!”张教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声音洪亮,目光如炬,直射向孙老师和在座的每一位,“程序?考量?那好,请孙老师现在就拿出那份证明李小花同学《法理学导论》平时成绩‘存疑’的具体记录!请出示那份有任课教师签名和学院盖章的原始文件!让我们所有人看看,到底是什么‘存疑’!”
孙老师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求助似的看向院长,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西装男子,嘴唇哆嗦着:“这……原始记录……在归档过程中……可能……”
“可能什么?”张教授步步紧逼,气势如虹,“是遗失了?还是根本拿不出来?还是说,那份所谓的‘记录’,根本就是有人精心炮制出来的假货?!”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孙老师,也扫过那个面无表情的西装男子。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孙老师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那个西装男子依旧把玩着钢笔,眼神却微微眯了起来。
“院长!各位老师!”李小花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站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而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和未来担保,我在张老师的《法理学导论》课上,从未无故缺勤,每一次作业都认真完成并按时提交!这些,同班的同学都可以作证!张老师也可以证明!”她看向张教授。
张教授立刻接口:“没错!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李小花同学在我的课上表现极为优秀,她的平时成绩没有任何问题!那份所谓的‘存疑’记录,来源不明,真实性存疑,绝不能作为剥夺她保研资格的依据!我要求彻查这份记录的来源!彻查是谁炮制了它,又是谁把它塞进了评审流程!”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至于赵明炫同学,”张教授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冷峻,“他的学业成绩如何,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一个绩点排名靠后、甚至有过挂科风险的学生,凭什么能获得保研资格?难道仅仅因为他父亲慷慨解囊,为学院设立了某个基金?如果真是这样,那学术的尊严何在?公平的基石何在?我们法学院的招牌,还要不要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饱含着一位老学者对学术净土被玷污的痛心疾首。
那位副书记和两位老教授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他们交换着眼神,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和张教授话语的分量。学术不端、伪造证据、以权谋私……这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让学院声誉扫地。
院长脸色铁青,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旁边那个西装男子,终于停止了把玩钢笔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院长耳边极低地说了一句什么。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张教授,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孙老师,最后目光落在站得笔直、眼中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李小花身上。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西装男子面无表情,但放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终,院长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干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教授……说得对。学术公平,是底线。”他避开了西装男子投来的目光,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孙老师,你立刻去档案室,把李小花同学《法理学导论》课的所有原始考勤记录、作业登记本,全部找出来!现在就去!”
孙老师如蒙大赦,又像是被判了缓刑,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会议室。
院长转向李小花和张教授,语气带着一种颓然和无奈:“名单……重新审核。如果……如果原始记录证实李小花同学没有问题……”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么,她的保研资格,恢复。”
当李小花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更新后的保研公示名单上时,已是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白色的公告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独自一人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三个熟悉的名字,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疲惫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人心之复杂与阴暗的冰冷认识。
赵明炫的名字,如同被擦掉的污渍,彻底消失了。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追责的公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学院内部,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孙老师请了“病假”,据说很快会被调离教务岗位。赵明炫本人,则彻底消失在校园里,据说是“出国交流”了。
李小花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公示栏上自己名字的墨迹。冰凉的玻璃板下,那黑色的字迹如此清晰,又如此脆弱。她赢了,用她的坚持和导师的刚正,赢回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但这胜利的滋味,却苦涩远多于甘甜。她赢得如此艰难,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信任。她抬起头,望向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图书馆的灯火次第亮起,像黑暗中的航标。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无数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沟壑。但至少此刻,她守住了脚下的方寸之地。这份清醒的疲惫,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她挺直脊背,抱着书本,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一片象征着知识与公正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