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难看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所以不是因为称呼,温德尔想。那还会是因为什么,是卡约斯在害怕自己以后可能经受的折磨吗?
温德尔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太像卡约斯会有的想法。
“遵从雄虫是为了虫族整体的繁衍,是有意义的,是为了我们的种族——”卡约斯低声呢喃着,语气坚定,声音却嘶哑,漠然表情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
温德尔暗自叹气,摸了摸卡约斯的脸颊:“停下来,听我说。”
卡约斯表情空白地抬起头,骤然沉默下来,下意识地服从着温德尔的命令——服从一只没有军衔的亚雌,对他来说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卡约斯此时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温德尔斟酌着语句:“你会害怕,这是正常的,没有雌虫喜欢被虐待,这只是一种灌输给你的错误思想——”
“我不怕。”卡约斯说。
温德尔顿了顿:“但你刚才……”
卡约斯低下头,挣扎着,终于愿意泄露出一丝始终徘徊在他心中的恐惧:“我怕你挺不过来。”
他不怕加勒德亚的虐待,不怕自己被雄虫弄得遍体鳞伤,不怕自己死在雄虫手里的可能。这些是他多年前就知道的自己的结局——所有雌虫的共同结局。
王室说这都是合理的,是为了种族的延续,王室给他看了雌虫挣扎而死的录像片段,在他面前循环播放,让他明白雄虫无可置疑的地位。
在那种时候,感情和思考的能力都变成了最大的痛苦源泉,所以他为自己关闭了这两个功能,漠然地、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记住了所有王室想让他知道的“事实”。
但现在,他却久违地感到恐惧。
他怕这样的结局出现在温德尔的身上,他怕温德尔经受痛苦,他怕温德尔在虐待中受伤,他怕温德尔失去生命。
卡约斯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承诺过温德尔自己会保护他。但现在温德尔就在被伤害着,但施暴者是雄虫,是卡约斯应该舍弃自己生命保护的尊贵雄虫。
他对温德尔的承诺与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信念相悖。
无法信守承诺,那温德尔会因此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自己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焦虑恐慌如期而至,卡约斯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他很熟悉自己此时的状况,正如他熟悉脱离这种情况的方法——只要给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刀就好了。剧烈的痛苦和求生本能会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他可以短暂地逃离自己崩溃的大脑。
但不是这里,不是在温德尔的面前。
“我要走了。”卡约斯紧绷地说,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踉跄转身。
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温德尔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和你去。”
卡约斯咬牙:“你不明白——不行——我必须——”
温德尔的声音镇定而温和:“我明白。卡约斯,但你没必要自己承受这个,让我帮你,好吗?”
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留下伤害,在孤独中独自舔舐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知道,烂泥里没可能开出毫无腐败气息的向阳花,疼痛是你绝望时能够抓住并依赖的唯一绳索。
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为你制造安全可控的适当疼痛。
“……”
像是悲悯的天使在迟到了他生命目前为止所有的时间后,终于降临在他的面前。把脸埋在温德尔的掌心,卡约斯终于放任自己发出一声细小的啜泣。
“好。”
第048章第48章
温德尔和卡约斯并肩向雪山附近走去,因为卡约斯需要的是一场战斗的释放,而不是静态的伤痕。
雌虫烦躁地提出带温德尔飞过去,但房子和雪山离得很近,温德尔怕飞的过程中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
虫族都不喜欢冰冷的地方,那会让他们身体变得僵硬。即使来到雪祖星度假,雄虫们也更喜欢呆在自己的豪华度假屋内,在温暖的室温中享受窗外的远方雪景。
所以雪山里很安全,起码不会被别的虫族看到。
挑了一条没有人迹罕至的小道,温德尔跟在卡约斯身后,他们的一只手松散地牵着,温德尔施加着均匀的力度,让卡约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前忍受内心的渴望。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看向空着的另一只手,属于豹族兽人的利爪探出一半,他盯着锋利的指尖走神。
温德尔能理解卡约斯对于疼痛的需求,那的确是个转移注意力保持清醒的好办法。
他甚至觉得有些欣赏,认为这是卡约斯强大的表现——雌虫没有被逼疯,没有一心求死,而是找到了最能让自己挣扎求生的方法。
说到底,就算他一直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模样,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从不健康的扭曲环境中长出来的,那里视人命为草芥,将温德尔和同族的生死搏斗作为博贵族一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