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现,原来圣恶之间,除了认命做凡人,还可以选择当疯子。
现在的我就是疯子。
我在幻想死亡时性欲勃发,然后尽情纵欲,快感如潮。
我用我的死亡折磨我的爱人,使之不得安生;又用他的死亡折磨自己,方能遂心快意。
我要拿他的骨灰做成骰子跟天赌,再拿他的骨灰做成左轮手枪跟命赌,等一场漂漂亮亮的败仗,我要风风光光地输。
这样的我一定会下地狱,然后我会在我一生的过错面前坦然认罪,但绝不忏悔。
因为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清白无辜
除了陶屿。
35
我待陶屿实在很坏,简直坏得罪无可恕,十恶不赦。
我逼迫他和我一起面对死亡,又逼迫他接受我的死亡,甚至逼迫他助我加速死亡。
我还非要用这样强横无赖的姿势折磨他,把他置于完全弱势的境地,无力抗拒。
陶屿是一个还没有接近过死亡的人,他恐惧死亡,想要回避死亡,但连他现在的姿势都让他什么都避不了。
他在这个体位下显得被动至极,无助至极,浑身上下都被禁锢,只有一双手还自由
他就用这双手来捧住我的脸,帮我擦掉满脸的泪水。
我隐约看到陶屿很艰难地在笑,他用力压住让人难过的哽咽声,用很轻的气声问我: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非要聊这个?
他的右手从我的脸颊慢慢朝后面摸索过去,直到拢住了我的后脑勺,然后很慢地摸着我的头,笑起来都像在抽噎:这么痛苦还是要聊
我情绪的开关冷不防就在这样的抚摸下被打开,开关背后有一根电线,电线的另一端直通心脏。
这个开关一旦被触碰,心脏也会跟着绞紧,一瞬间,所有深藏的那些脆弱的、敏感的、柔软的东西就这样被拧挤,然后溃乱地流了一地。
我能做的,就是从地上掬起它们,捧到陶屿的面前,告诉他,问题的答案就在里面
因为我怕。
因为我怕啊。
36
死亡是我这一辈子都无计相回避的问题。
它本身其实并不值得恐惧,因为作为个体消亡,是我的刑满释放,它必然会是我的节日
可我也知道,它将会是我的爱人永受折磨的忌日。
我怎么能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留我的爱人独自在这世上痛苦?
所以,为此我情愿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但又怕命运不让。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先他一步离去,我希望他活下去。
那一天要是真的来了,我想多留一些快乐的东西给他,好在今后的日子里帮他镇住一些痛苦,哪怕我自己也知道这根本于事无补。
但我更怕他先我一步离去。
我接近过死亡,我经历过永别,与我至亲、至爱的人。
那是一种割肉刻骨的伤痛。尽管时间可以让皮肉重新长起,但骨伤永远不能痊愈
它会在每一个阴雨天反复发作,那是一种从骨髓中滋养出来的疼痛,总是把我翻来覆去地照死里折磨。
我可能穷极一生都不能将丧亲之痛写尽,怎么有勇气再一遍遍地去写爱人别离?
这种痛我能经受住一次,但我还能经受住几次?
这种痛我已经经受过了一次,他妈的到底还要我经受几次?!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情绪猛烈如风暴,汹涌如浪潮,足以倾覆一切驶入这片海域的船只
在我看来,陶屿就是这样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落入了命悬一线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