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没多久,无风起波澜。
空旷寂静的草地上,叶片上垂坠的血珠滴落,却又在即将接触到地面时分散成更细更小的血滴。
先前弥散的阴邪气息再次聚拢,血滴越聚越多,虽然比不上之前施法时那样遮天蔽日,但也逐渐蔓延到成人手臂长。
血雾像条粗壮滑腻的蟒蛇,在成型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潜至地面表层,借助茂密的草叶遮盖身形,快速朝远方移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魔修满心怨恨庆幸,恨余逢春一剑毁了他百年道行,又庆幸自己留有保命招数,才勉强有了重来可能。
“等我回到魔域,必定召集——”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那四人挫骨扬灰,一泄心头之恨。
血雾如闪电般穿过草丛,眼看即将离开幻境,魔修心里稍稍放松,可就在这时候,一把长剑却裹挟着狂暴灵力悍然落下,正好插在血蟒七寸的位置。
剑是普通铁剑,剑身略有缺损,生了铁锈,毫无灵气可言,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把剑,插在血蟒上时,却使他毫无脱身之力。
一种不同余逢春的灵力如千钧巨石一般当空压下,磅礴浩荡的灵力极具攻击性,几乎是在接触到血雾的一瞬间,蕴含其中的能量便如滚上热油一般迅速消失。
人耳难以分辨的痛苦尖叫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刚刚捡回命的魔修,彻底形神俱灭。
而持剑者则在确定危险全部排除以后,慢慢提起铁剑,不顾粘上的粗粒泥土,将剑收回腰间。
收剑入鞘时,他绷直脊背,原先半躬的身形骤然拔高,竟足有九尺三,比寻常男子高出许多。
裹挟着尘土的清风从衣襟卷过,玄色衣袍已经是多年前的款式,极其朴素简单,边角多有磨损和线头,斑驳的剑柄斜抵在腰间,骨节粗糙的右手仍然按在吞口处。
男人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似鹰般锐利。
他望着脚前那道长剑贯下的裂痕,罕见的感觉到一丝棘手,想将其合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踌躇之际,又有一阵清风柔柔卷来,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男人在感受到一瞬间便猛然转身。
偏远处的高挑梧桐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个人,将他斩杀血蟒的全部经过看遍。
余逢春把斗笠拿在手里,斜靠在树干上,像扇子一样将斗笠轻轻一摆,于是又一阵风向男人卷去,看似柔弱无依的风中,掺杂着无数凝化成长针的灵力,织成铺天盖地的网,往朝男人攻去。
狂风凌厉,可男人面色不改,连剑都没有拔出,只原地起势,右手成掌往前一推,原先尖锐的灵力便如春风化雨般,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缓缓滴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在雨中,余逢春的眉眼神色都被晕染温柔,斗笠不再是武器,被他带在头上,从树上翩然落下后,缓步走进雨中,来到男人面前。
他比男人稍稍矮些,走到面前后只能平视到他的胸膛。
于是余逢春单手扶起斗笠,仰起头来。
雨色朦胧中,他眉眼弯弯,并不见刚才的杀意浮现。
“你是谁?”他说,“从什么时候起跟着我的?”
直到这时,男人才意识到方才的魔修根本就不是余逢春处理不当,而是他故意留下个尾巴,引他出来解决,这样才能人赃并获。
面对余逢春的询问,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一双眼睛从方才开始,便不曾离余逢春。
见他不说话,余逢春又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着他的穿着体型。
雨丝细密落下,沾湿了男人的衣襟发丝,余逢春伸手接住一滴,攥在手心。
再看向男人时,他不再追问,而是道:“你从幻境里就跟着我?”
“……”
男人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点点头,而片刻犹豫后,又摇了摇头。
知道,又不知道。
余逢春沉思,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斗笠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