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疯狂,是我对这个名叫冬笋的女人的最后印象。
然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功夫理睬她,号角声响起,雨中原本沉寂的军营变得沸腾起来,无数官兵蜂拥而来,淹没了一切,也隔绝了一切,唯有铠甲和兵刃的反光在视线中不停晃动,我只知道自己以外无朋友,皆是敌手,皆可杀,不杀便死,你死我活!
似乎已经红了眼,但杀心之外,仍有理智在不断提醒,若想活,就不可如此缠斗下去。
仗着这一线理智的提醒,混战中,自己坚持着不断往外移动,体内真气是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为何会如此已轮不到此刻来操心,只知道但凡能运上一点力,就悉数花在轻身提纵之上,渐渐地身边的对手愈发少,而四周植物却愈发茂密,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奔入了树林之中,将大部分官兵甩在了身后。
希望油然而生,可追兵仍在继续,而这个身体已经快要吃不消了,踉踉跄跄的前行,只是在机械奔跑,若下一秒颓然倒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命令四肢再动起来。
整片后背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种情况下,当听到身后不远,那一群追兵隐隐在呼喝弓箭手上前时,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也就随之黯淡了。
不知铁珊瑚她们如何了?我寻人这当口已足够她们及时行动安然离开了吧?加上这一乱,更应该悉数撤走了才是,毕竟大家有约在先。
而今夜山寨里的全部人就会离开定军山,去寻安全的所在,重新落脚扎根,等寨主归来。
那时候她们会怎么对练儿说?而练儿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此刻,正在做什么?
可笑这便是所谓的死劫难逃么?竟都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心中几乎已然妥协了,即使如此,脚下依旧没有停,身体仍拼全力往前冲刺着,求生的本能并不准备妥协,当耳中听到弓箭预备的催命声时,模糊的视线前方,一条绵延横陈的溪流晃动着映入了眼帘。
有溪流并不奇怪,这里是山林,而军营也必然是寻水源的附近驻扎,只是这下游处,半日的豪雨已足够让眼前的涓涓溪水改了模样,水面变宽变急,化做了白浊咆哮的激流险地,它横亘在面前,此刻的自己不可能跃得过去。
前狼后虎,两害相权,择其轻者而从之。
当脑后响起雕翎箭的破空声时,我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跃不过,就跃进去!
听不到声音,冰寒一瞬没顶,水密密麻麻包围了一切,霎时听觉视觉尽失,只本能屏气,其余一切皆不由人做主,水势极强,激流拍打着推搡着裹挟了水中一切汹涌向前,当终于挣扎出水面得以喘一口气时,眼前俨然已彻底换了一番景象,什么官兵什么羽箭,全没有了踪影。
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充其量不过是换了另一种危险,自然给予的危险。
强劲的水流拍击着身体每一寸肌肤,原本已失去知觉的后背又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只有环绕过身体的水是赤色,持续不断的红被带向远处最后稀释在浊浪中,亲眼见到这一幕,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
水温太低是另一件麻烦,本就麻木虚软的手脚如今彻底不再属于自己,自救因此变得艰难无比,好几次摸到了岸边的岩石树枝,都因脱力而难以支撑,只能继续随波逐流。
感官在渐渐模糊,思考能力几乎丧失殆尽,心里明白已离失去意识一刻不远,再不挣上岸,就真要被这激流彻底吞没了。
视线中最后一丛伸向水面的树枝,全力伸手去捞,成功了么?不知道。
接下来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地,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
气味,是泥地与新草的气味,带着生的意味……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置身空气中仿佛陷入轻薄软絮,真好……只有小腿以下还能感觉到水流强劲的冲刷,却也正在一点点从其中抽离……等等,抽离?
终于有一丝清醒回到混沌的意识中,几番努力,昏沉沉的睁开眼,眼前恰巧是一株嫩绿的植物,它正在一寸寸移动……不,移动的不是它,是我自己!
猛抬头,有什么正在拖行身体,瞧不见是什么,却确实感觉得到拖行的力道,天色昏黄,伸直的右臂仿佛被无形之物拉扯着,身体在草丛间一点点挪动向前,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蜿蜒离开了水岸。
下意识联想到动物捕食,心中大骇,拉住右臂正要拼力跳起,忽地有什么破空而来,颈间一疼,眼前就又蓦然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