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锋眉梢轻轻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他从身旁衙役手中接过一叠厚厚的书信与账簿,看似随意地翻阅了几页,脸上的平静却在瞬间被一片森寒的怒意所取代!
“啪!”
他一拍惊堂木,那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也震得林简阳心头猛地一跳!
“林简阳!”徐锋厉声怒斥,眼中寒光迸射,“你好大的狗胆!这些年,你仗着肃王妃胞兄的尊贵身份,在这沧州城内,与这刘崇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强占民田,鱼肉百姓,逼良为娼,甚至胆敢诬陷朝廷命官赵明德!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敢在此狡辩!”
他手一扬,那叠账簿文书被他狠狠掷于堂前,纸张纷飞,如同招魂的冥钱,散落一地,每一页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林家的滔天罪恶。
完了!彻底完了!林简阳看着那些熟悉的笔迹,那些记录着他与刘崇之间龌龊交易的“凭证”,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这些东西,他太熟悉了!这曾是他牢牢掌控刘崇的锁链,如今,却变成了勒断他自己脖颈的绞索!
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证据确凿,肃王又摆出了大义灭亲的姿态,他林简阳今日,怕是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不!我不能倒!林家……林家绝不能就此覆灭!
一股由绝望催生出的极致狠戾,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猛地窜起。他牙关紧咬,额头再次重重叩在冰凉坚硬的青石板上,声音中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悔恨与近乎哀求的卑微。
“王爷开恩!徐大人明鉴啊!下官……下官是一时糊涂!是被猪油蒙了心,才鬼迷心窍,做下这等弥天大错!但……但那赵明德如今身子康健,并未有性命之忧啊!求……求王爷,求徐大人,看在家妹……看在王妃的面上,网开一面,饶过林家这一次吧!林家上下,愿倾尽所有家财,弥补所有过失,只求保全合族老小的性命啊!”
他声泪俱下,试图用赵明德的“安然无恙”来淡化罪行的严重性,更不惜在最后关头,再次将王妃搬出来,做那垂死的挣扎。
刘崇见林简阳死到临头,竟还妄图避重就轻,甚至想将弥天大罪轻描淡写地揭过,一张因失血而蜡黄的脸,瞬间因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林简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
“林简阳!你这颠倒黑白的无耻老贼!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抵赖!赵明德之事是你一手策划,难道那福满楼张员外一家两条人命的惨案,就不是你指使老夫栽赃陷害的吗?!”
此言一出,不啻于又一道催命符,狠狠拍在了林简阳的脑门上!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刘崇,额角、脖颈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
福满楼!两条人命!柳姨娘!张宏!
诬陷赵明德,赵明德官职不过区区县尉,而且只是受了些皮肉筋骨之苦,并未伤及性命,运作得当,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博得一线生机。可福满楼张家一案,那是实打实死了两个人!在大乾律例中,这可是无可辩驳的死罪!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
刘崇这狗东西,竟想把这等足以让林家万劫不复的泼天大祸,也一股脑地扣到他头上?!
“刘崇!你这卑鄙无耻,恩将仇报的疯狗!”林简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惧与狂怒,也顾不得什么官场体面、世家风度,指着刘崇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自己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如今东窗事发,死到临头,竟想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本官身上!你才是那个其心可诛、死有余辜的恶贼!你不得好死!”
“放你娘的狗屁!”刘崇此刻已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哪里还会对林简阳有半分畏惧,他梗着脖子,唾沫横飞地咆哮回去。
“若不是你林简阳在背后给老夫撑腰,给老夫一万个豹子胆,老夫敢动那福满楼一根毫毛?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这老畜生贪图张家的万贯家财,是你许诺老夫事成之后共享富贵!是你一步步逼着老夫走上这条绝路的!”
昔日狼狈为奸的两人,此刻当着肃王和徐锋的面,指着对方的鼻子,用尽了平生所能想到的最恶毒、最污秽的言语,互相攻讦、咒骂,声嘶力竭,丑态百出,将人性的卑劣展现得淋漓尽致。
徐锋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宽大的公案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兴味。
狗咬狗,一嘴毛。果然,这才是最精彩的戏码!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在堂下那两个斯文扫地、互相撕咬的“体面人”之间来回逡巡,看得津津有味。
“咳!咳!”
两声而刻意加重的咳嗽,瞬间敲醒了沉浸在“观剧”乐趣中的徐锋。
肃王赵珂面沉似铁,眉头紧紧蹙起,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不悦。
“肃静!公堂之上,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林简阳和刘崇被这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一喝,所有的咒骂与嘶吼戛然而止,只是仍旧怒目相向,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徐锋这才如梦初醒,脸上那丝玩味的笑意迅速收敛,瞬间恢复了身为御史的冷峻与威严。他放下茶盏,对着肃王微微躬身致意,心中却暗自评价。
这位肃王殿下,城府与定力,倒是比先前那个草包世子孙亮强了不止百倍,也更懂得在恰当的时候,敲山震虎,掌控局面。
他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目光转向堂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将张家酒楼的张夫人,带上来。”
衙役不敢怠慢,慌忙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半旧素服、面色惨白如纸的中年妇人,便被两名孔武有力的衙役半扶半架着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