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小疯子!忒恶毒!要不是我们来的及时,我婆娘险些就死在你手里了!走!见官去!”
&esp;&esp;说罢,不等林宝珠开口辩解,大毛爹拽着林宝珠的衣领便要往村里拖。
&esp;&esp;孰料原本惊魂不定蹲在地上的大毛娘,在林宝珠从她面前挣扎而过的一瞬忽地跳起,狠狠将她从大毛爹手里推开。
&esp;&esp;紧跟着,她拉起大毛爹头也不回就往村子方向跑。
&esp;&esp;边跑边疯了般尖叫:“走!鬼!她是鬼!”
&esp;&esp;这突如其来的匪夷举动令大毛爹同阿炳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esp;&esp;大毛娘看着林宝珠的样子,真的像活见了鬼。
&esp;&esp;只是,既然有自己在,大毛娘为什么还要逃命似的拉着自己离开。大毛爹不明白。但随即想到大毛娘刚刚险些落水,想来是劫后余生的惊惧使然,遂不得不先将林宝珠放过,一边朝她狠啐了口唾沫,一边踉踉跄跄追着自家媳妇的步子往村里跑。
&esp;&esp;见状,纵然疑惑,但这瓢泼大雨眼瞅着伞已撑不住,阿炳不得不也丢下林宝珠跟了过去。
&esp;&esp;不出片刻河堤边又只剩了林宝珠一个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在隆隆暴雨和水流中仿佛幻觉,唯有脖子和脸上的痛真实而清晰地存在着,令她在循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呆看了片刻后,抚了抚自己迅速肿胀起来的脸颊,苦笑了声。
&esp;&esp;脸颊刺痛,痛不过心里憋屈的难受。她垂下眼帘,假装看不见隐现在河里那一张张青灰肿胀的脸,抬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皮。
&esp;&esp;已经记不清这是林家小疯子十
&esp;&esp;十
&esp;&esp;远远看到了自家茅屋在雨里的轮廓,孤零零如一只创痕累累的大鸟,林宝珠两腿越发沉重起来。
&esp;&esp;以往至少有盏灯亮着,但现在只有树洞里的夜猫子瞳孔里泛的光。一路走来,它们叽叽咕咕,似是抱怨着大雨倾盆,又仿佛透过雨幕在凝视着她。仟仟尛哾走到门口时,林宝珠停了片刻。
&esp;&esp;那扇门在风里摇摇欲坠,发出的声音足够引领她在一片漆黑中准确摸到它的位置,轻轻一推,它砰然倒地,连带着屋里被毁得七七八八的家什受了震动,一并坍塌。
&esp;&esp;林宝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门里的狼藉。
&esp;&esp;从她脚下到饭桌,有长长两道血印,那是林大疯子被锦衣卫从屋里拖出去时留下的。
&esp;&esp;彼时林大疯子泼出的菜汤,在那个和颜悦色的锦衣卫头领衣摆上溅了一点油星子。
&esp;&esp;林宝珠为此向他磕头赔罪时,那头领也依旧和颜悦色着,温声对她说没事,再一转头,温温和和对那些随从道:带走。
&esp;&esp;那些人就径直进了门,像拖着条疯狗般将林大疯子从屋里拖了出去。
&esp;&esp;林大疯子的指甲很长,抠人的时候特别狠,但那时她能抠到的只有冷硬的地面。
&esp;&esp;指甲一根根在她疯狂的挣扎中断裂,最后就成了皮肉与沙石的摩擦。林宝珠知道,但凡那时她安静一会儿都不会吃这样的苦,被带走是必然的,无法反抗前不如先试着妥协,偏偏十一年都没能令她从自己火烹油煎的生活中懂得这个道理,她总是疯狂地挣扎着,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生活,奈何,如此无望的挣扎,除了吃苦,毫无意义。
&esp;&esp;长久的站立让湿气很快侵入被冻得麻木的伤腿,再迈步时,一度林宝珠疼得两眼有些发黑。
&esp;&esp;她咬着牙把这栋并不大的屋子走了个遍。
&esp;&esp;屋里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那些人除了要带走林大疯子,更为了从这屋里寻找些什么。他们搜得十分彻底,不仅仅砸开了一切能装东西的器具,连墙壁房梁和地面都一并砸开。
&esp;&esp;只留了一个勉强能挡住风雨的烂壳,却也已经在雨水剧烈的冲击下即将不堪负荷。
&esp;&esp;尽管如此,那些人仍空手而归,以至在将林大疯子带走时,让她吃了不少苦。
&esp;&esp;林宝珠曾听过一个词,叫衣冠禽兽。
&esp;&esp;她原以这个词时常调笑那只臭美的黄皮子,如今觉得,没什么比那个面白如玉盈盈浅笑的锦衣卫首领,更匹配这个词。
&esp;&esp;有多温润,有多可怕,衣冠楚楚的优雅之下,是弱肉强食的禽兽内里。
&esp;&esp;而禽兽尚且在温饱时懒得残害无辜,人呢?
&esp;&esp;一路走,一路琢磨,一路在满屋的残骸里翻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