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撩开打着补丁的棉门帘,手搭凉棚看着院里跟弟弟说话的秦淮如怔了半晌:“老天爷。。。。。。这身袍子得用多少棉花,真厚实。。。。。。”
她枯槁的手抚过女儿泛着红晕的脸颊,“城里的水米真养人,你这脸眼瞅着比八月十五的月亮还润。”
“娘快进屋,当心灌了冷风。”
秦淮如解下羊绒围脖,露出里头的水红缎面夹袄。
包袱里抖落出两包同仁堂的虎骨膏,油纸裹着的酱肘子还冒着热气。
秦父倚着新絮的棉花被坐直身子,炕桌上摆着没编完的草垫子,旁边躺着半瓶德国磺胺药片。
“上月托金宝捎回来的盘尼西林管用吧?”
秦淮如把冻红的手伸向炕洞烤火,“您腿还抽筋不?”
她瞥见墙角堆着的半袋洋面,那是李天佑每月按时让人送过来的,至于她每月三块现洋的薪水也准时托车夫带回,另有两包徐记酱菜和一些零碎布头。
秦母撩起围裙抹眼泪:“你爹能下炕挪两步了,多亏了李掌柜帮着找来的西洋药,前儿还帮着铡草料来着。。。。。。”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
嘚嘚"
的马蹄声。
隔壁王婶探进脑袋:“秦家嫂子,城里掌柜又给你家捎年货来了!”
车夫卸下两筐冬储白菜,筐底还压着十斤五花肉,红白相间的肉膘足有两指厚。
这是李天佑知道秦淮如今儿回家,特意让人送来的。
暮色爬上窗纸时,秦淮如摸出个绣着缠枝莲的荷包:“这是这个月的工钱和李掌柜给的赏钱。”
八块鹰洋"
叮当"
一声落在炕席上,“徐掌柜中秋的时候额外赏的过节红包,我扯了几尺细布给你和爹做身新棉裤。”
秦母攥着银元的手直哆嗦,忽然压低嗓子:“你跟李掌柜。。。。。。”
话没说完就被女儿拽进里屋,油灯将两个女人的影子投在糊着报纸的土墙上。
“酒馆有个姓徐的女掌柜,人长得好看还特别能干,”
她捻着衣角轻声说,“李掌柜特别信任她,酒馆让她经营不说,带回来的好东西也都听她分配,她能当李掌柜的半个家呢。”
说着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腕子上的银镯子,“上回跟李掌柜表明心意的时候,我特意当着她的面说的。。。。。。我知道她心高气傲,会主动放手的。”
秦母往炭盆里添了块松明:“傻丫头,这是人家徐掌柜让着你呢。
大户人家的正房太太都这般做派,面上要贤惠大度。”
她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趁现在还没正主,你得。。。。。。”
“我试过了!”
秦淮如突然拔高声音又慌忙压低,“上个月他喝多了,我扶他回屋。。。。。。可人刚沾炕就鼾声如雷。”
她咬着下唇,“前日特意换了新裁的玻璃丝袜,他倒好,非说天冷让我添条棉裤。”
窗外传来野狗吠叫,秦母把女儿冰凉的脚揣进怀里暖着:“男人都爱端着,你得给他个由头。”
她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黑市买来的鹿茸粉,“明儿回城前,去土地庙求道合欢符。。。。。。”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窗纸上,秦淮如望着供桌上的观音像出神。
烛光映着刚带回来的奶油蛋糕,这是四季鲜新到的洋货,李掌柜随手切了半块让她带回家。
她忽然想起那日店里不小心打碎的大酒缸,瓷片和酒花飞溅时李天佑第一个护住的是徐慧真。
是得主动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