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全无在柜台后码着新制的价签,黄表纸上"时令鲜蔬"四个颜体字力透纸背,墨香混着鱼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借光!
借光!”
新招的伙计金宝吆喝着从板车上卸货,一个青皮冬瓜没拿稳滚到了前来祝贺的徐慧真脚边。
她今日穿了件棉布蓝旗袍,臂弯挎着的酒坛子用红绸系口:“李掌柜,我来给您添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彩头!”
坛口泥封拍开时,新酿的高粱酒香惊得池中鲤鱼跃出水面。
牛爷的烟袋杆子挑开人群,身后跟着俩短打伙计,抬着块楠木匾额晃悠悠过来,上写着"四季生金财源广,鲜香引客福运长",金丝楠木上十四颗铜钉在晨光里星子似的发亮,惊得对街布庄掌柜直咂舌:“前清贝勒府的门匾也就这成色了!”
鱼池边忽然爆出阵喝彩声,徐天拎着条十几斤重的草鱼尾巴,警服袖口早被甩得精湿:“好家伙,这鱼劲头赶上劫道的土匪了!”
鱼鳞在阳光下甩出银星子,正巧溅在来道贺的贺掌柜新做的杭纺长衫上。
老头儿也不恼,捋着胡子直乐:“活鱼溅水是财,溅得越欢利市越旺!”
“劳驾称二斤樱桃!”
一位穿学生装姑娘挤到柜台前,竹篮里《大公报》露出“物价飞涨”
的标题。
蔡全无用戥子压得秤杆高高翘起:“承惠八千法币,折银元四角。”
女学生盯着架子上红玛瑙似的果子,忽然从书包摸出块银角子:“要。。。。。。要五斤吧!”
后厨飘来炸丸子的香气。
杨婶子系着新围裙,把刚出锅的萝卜丸子分给围观的小孩。
小石头神气活现地别着"小伙计"布标,腰间铁皮罐改成了零钱匣,杏核早换成叮当响的铜子儿。
二丫伏在柜台一角记账,羊毫笔在宣纸上勾出朵墨梅,原来是徐慧真握着她的手在教:“记账要像绣花,横平竖直才不糊涂。”
日头爬上屋脊时,鱼池见了底。
蔡全无擦着汗带着伙计往池里补新货,水花溅湿了徐天的警裤。
“你悠着点!”
徐天护着要往池里扑的小丫,“这要摔进去,我二哥非讹你十条鲶鱼不可!”
对街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
金海从福特轿车上下来,监狱长的黑呢大衣惊得路人避让不迭。
他拎着竹篓往柜台一墩,二十尾鲫鱼在篓里甩尾:“炮局后身的野塘现捞的,给李掌柜添个'年年有余'。”
暮色染红门楣时,打折的木牌已翻到"明日最后一日"。
牛爷盘腿坐在鱼池边的青石上,就着徐慧真的高粱酒啃酱肘子:“瞅瞅这大鲤鱼,活泛得跟要跃龙门似的!
端午节前给我留两条,用得着。”
李天佑倚着新漆的柜台,看晚风将价签吹得簌簌响。
蔡全无扒拉着算盘珠子突然抬头:“天佑,西山的杏子快该下树了。”
“成!”
李天佑把最后一把铜子儿码进钱匣,“明儿我去瞅瞅,咱收他个十石八石的,不嫌多。”
叮当声里,小丫和小石头已经累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