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就挥之不去。叶明跟着狱卒穿过幽暗的甬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监察令牌。这是他第一次以审讯者的身份踏入这种地方。
"三少爷,就是这儿。"狱卒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陛下吩咐过,您想问什么尽管问,但别靠太近。这老狐狸虽上了镣铐,阴招多着呢。"
叶明点点头,看向牢房内。杨毅坐在石床上,衣衫仍是一品大员的绛紫官袍,只是没了玉带乌纱,看起来像个被剥了壳的老龟,皱巴巴的,却依然带着令人不适的威严。
"叶三公子?"杨毅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怎么,陛下派个娃娃来审老夫?"
叶明没接话,只是示意狱卒搬来把椅子,在离铁栅一丈远的地方坐下。这个距离既能让对方感到压迫,又不至于被突然袭击——他爹教他的。
"杨大人。"叶明刻意用了敬称,"陛下让我来问问,北峪关的胡人,是怎么突破西门的?"
杨毅嗤笑一声:"老夫一个文官,怎知兵事?"
"文官?"叶明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那这些边关守将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杨府密室的账簿上?每人后面还标注着银两数目?"
杨毅眼皮跳了跳,但很快恢复平静:"世家资助边关将士,有何不可?"
"资助?"叶明冷笑,"那为何西门守将王焕收到您五百两银子后,当晚就撤走了大半哨兵?"
这是叶秋在最新战报中提到的细节。王焕临阵脱逃,被叶秋当场军法处置,死前供出收受杨家贿赂。
杨毅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叶三公子,你以为揪出几个边关将领,就能撼动我杨家?"
他微微前倾身子,镣铐哗啦作响,"告诉你个道理——在这大周,世家才是真正的根基。皇帝可以换,但世家永远在。"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叶明头上。他原以为杨毅会狡辩、会求饶,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白地承认,甚至带着几分傲慢的教诲意味。
"所以,在杨大人眼里,勾结胡人出卖边关,也是理所当然?"叶明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杨毅像看无知孩童般看着他:"叶三,你父亲没教过你吗?世家第一要务是延续家族。北疆五州给我杨家,总比被胡人烧杀抢掠强。"
他枯瘦的手指敲打着石床,"至于死几个士兵。。。那不过是代价。"
叶明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权力的真相?人命只是筹码,忠诚只是笑话?他想起北峪关战报里那些阵亡将士的名字,其中有个才十七岁的小兵,是张厨娘的远亲。
"杨大人倒是坦率。"叶明强压怒火,"那不如再说说,杨家与苍狼部落的交易细节?比如。。。盐铁专卖权?"
杨毅眼神一凛,显然没想到叶明连这个都查到了。但很快,他又露出那种令人不适的笑容:"年轻人,你以为就我杨家这么干?崔家的马匹、李家的药材,哪样不是与胡人交易来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就连你们叶家,当年不也。。。"
"放肆!"叶明猛地站起,椅子哐当倒地。他没想到杨毅竟敢污蔑叶家。
杨毅却大笑起来:"急了?看来叶凌云没告诉你,二十年前北疆那场大战,你们叶家是怎么拿到铁矿开采权的?"
叶明攥紧拳头。这分明是挑拨离间!但内心深处,一丝疑虑仍如毒蛇般钻入——父亲确实从未详细提过叶家发迹史。
"三少爷。"狱卒小声提醒,"陛下说过,这老狐狸最擅攻心。"
叶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了,杨毅在故意激怒他,搅乱他的思路。
他重新坐下,甚至扯出一个微笑:"杨大人好手段。不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您那位忠心耿耿的杨府管家,倒是说了不少有趣的事。"
账册是今早刚从杨府密室搜出的,记录着杨家与胡人多年的交易明细。叶明其实还没来得及细看,但诈一诈杨毅也无妨。
果然,老狐狸的眼神变了:"杨安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很健谈。"叶明故意慢悠悠地翻着账册,"比如。。。去年十月,苍狼部落的三王子秘密入京,住在杨府别院?"
杨毅手指微微发抖,但声音依然平稳:"栽赃。"
"是吗?"叶明翻到某一页,"那这十月十五,赠王子明珠十斛,议盐引事,也是栽赃?"
这纯属瞎蒙。但杨毅瞬间惨白的脸色告诉叶明,他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