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这种怨愤积攒到一定程度,人就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错事。
那时姜家一门,坚守一城,在没有援军、军粮不足的情况下,愣是在北秦的攻势中艰难撑了一个月,撑到弹尽粮绝,不得不宰杀情同战友的军马分食。
在那个时候,军民几乎没了分别,但凡是城中还能站起来的百姓,都要拿着武器抵御北秦的军队,所有人都忍饥挨饿,却还要强撑着,在姜家人的带领下守着这座城。
在极致的压力下,所有人的情绪其实都在边缘徘徊,阴暗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催生。
彼时姜心月身先士卒,在众兵卒不忍杀害战马的时候,忍痛一身作则,先行斩杀了自己的爱马,分给了饥饿的将士和民众为食。
而姜杨自幼心善且软,宁可饿着肚子,亦狠不下心,对自己的马儿下手,再加之军中已斩杀了一批战马,不必他非要献出自己的爱马,故而那日他便心存侥幸,留了爱马一命。
这本是一件极为寻常之事,像姜心月这般行径的将领一贯少见,营中多的是未曾舍得下手的将领。
可姜杨同那些将领的区别,便在于,与他做出截然不同的行径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阿姊。
当天夜里,他便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心胸狭隘自私,不如姜心月胸怀坦荡,有大将风范。
若在以往,便是听到有人这么议论自己,姜杨大约也只会心中略微介怀一瞬,转而便自我安慰,毕竟阿姊的确比自己要更有将帅之才,将士们更崇拜阿姊亦是人之常情。
但在一个粮食耗尽,人几相食,长久没有支援,前路看不到丝毫希望,只有满目绝望深渊的情况下,姜杨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不受控制地瞬间崩断了。
他忽然想,与其这样毫无希望,一日难过一日地煎熬,倒不如釜底抽薪来得痛快。
姜心月是神通广大,可即便是她,亦只能死守顽抗,没有办法将整个城中百姓,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走。
但姜杨知道,城中是有一些专供牧民驱赶羊群进出的地洞的,在开战没多久,城门已经关闭的时候,还有草原上游牧的百姓通过地洞成功进城躲避的。
只是如今,为了防止敌人乘虚而入,这些地洞早已封住了城内的出口,还有将士专门负责看护,以防北秦军队发现这些通道,潜入城中。
而派出去求援的传信兵,亦是从地道出去的,但是一个月过去了,每次求援,都是无疾而终,不仅救援没有到来,就连派出去的兵卒,都再没有怀疑过。
姜杨心里清楚,人多半是回不来的,要么,是死在了半路上,要么,是信传到了,但是援军避之不及,故意拖延,不肯派出援助。
不论如何,显然城外的形势都十分危险。
而姜心月和姜老将军,明知道有通往外面的地洞,但却依旧坚持让人把守封存,就是知晓,北秦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地洞的入口,在附近已经布好了埋伏,此时还想借地洞转移城中民众,显然不太现实。
但此时,姜杨已经被兵卒的议论冲昏了头脑,一心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他在未曾通报姜老将军和姜心月的前提下,借着外出侦查的名义,带着一支斥候小队,在夜半十分,从地洞偷偷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