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飞快地跑进方才来时的巷子里,郑老爹带着一群村民穷追不舍,甚至还兵分两路,一拨在后面追,一拨绕到了巷子尽头堵截。
前后夹击,凌长风和苏妙漪只能没头没脑地冲进巷子中间的一条岔路。
可没想到这岔路越来越逼仄,尽头竟还是一堵高墙!
听着后头的追赶上逐渐逼近,二人皆是变了脸色。就在这时,他们身侧的一道门忽然被从内推开,一只手掌飞快地探了出来,一把扯住了苏妙漪的袖袍……
郑老爹领着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进岔路口时,巷子里除了乱七八糟堆满的杂物,已经空无一人,围墙上还有一两个明显踩踏的脚印。
“这都能让他们跑了?!”
郑老爹阴沉着脸,恨恨道。
后头的村民也探出头张望了一番,抱怨道,“就你们家郑五儿事多!活着的时候比别人能折腾,死了也不消停,竟还把城里人引到咱们这儿来!现在怎么办?”
郑老爹不耐道,“怕什么?她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们不动手,有的是人教训她……”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巷道尽头的陋室里,一瘦小的少年趴在门上观察着,半晌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站在阴影中的苏妙漪和凌长风,“没事了,他们走了……”
苏妙漪低身走了出来,目光在少年身上落定,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你是……”
“苏老板,我叫雀奴,以前跟着五哥给知微堂搜集过市井消息。”
“原来如此。”
苏妙漪眉头微松。
雀奴望向苏妙漪,欲言又止,“苏老板,你今日来贱民巷,是因为五哥吗?”
苏妙漪仿佛看到了希望,眼底乍然泛起一丝光亮,“你一定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郑五儿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雀奴面露难色,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心一横,将自己知道的实情全盘吐露。
一如苏妙漪的猜测,果然,整个永福坊从几年前就开始盛行替人顶罪的“生意”。城东的高门大户若是有人犯了事,在府衙那边又打点不过去的,便干脆来他们这儿挑个人替自己受罚,挑中的人就被称作“白鸭”。
“其实最早的时候,白鸭不过是替人蹲几天大牢,挨几十个板子……可从今年开始,秋后处决的犯人竟也闻风来我们这儿买白鸭……”
凌长风仍是不敢相信,“那可是死罪!”
雀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寻常挨顿板子,便能有十两银子。若是替死,买鸭钱就足足翻了十倍,有一百两!一百两,足以让全家人离开这条贱民巷了……一人死,换全家活,这在我们贱民巷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凌长风眉头紧皱,“那些替死的人都是自愿的?”
“不仅自愿,甚至家家户户还要争抢。后来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让没选上的不要闹事,大家商议决定抽签。抽到的这户人家才有资格进献白鸭,然后再由他们自行决定,家里的哪个人出来充当白鸭……”
苏妙漪沉默良久,才问道,“那郑五儿呢?”
提起郑五儿,雀奴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神色也变得有些痛苦,他不解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城里人来买白鸭的时候,我们是不能在场的。我只知道大人们出来的时候,都在恭喜五哥他们家。后来还是五哥告诉我,他爹让他替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顶罪,只要挨些板子就行……”
苏妙漪只觉得齿间一痛,一股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
“刘其名杀了人,闹得满城皆知,郑五儿怎么会不知道?”
“从没人告诉我们,买主是城西刘家……”
离开贱民巷时,苏妙漪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挤挤攘攘的蓬牖茅椽。
阴风掠过,将那巷子里的白灯笼吹得来回晃动。伴随着几声老鸦啼鸣,那些屋舍仿佛化成了一座座坟堆……
“刘其名原本是不用死的。”
苏妙漪忽然没头没脑地出声,“窈娘就算告到公堂,凭刘其名的身世,临安府衙也只会轻拿轻放,判个失手伤人,草草地打几板了事。”
似乎料到苏妙漪接下来要说什么,凌长风脸色微变,阻止道,“苏妙漪你别这样……”
苏妙漪却低垂着眼,置若罔闻,“是我给窈娘出的主意,是我引来了汴京那位贵人,是我将事情闹大,逼得衙门不得不杖杀刘其名,是我……害死了郑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