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间小小的偏厅,林意跟阿公阿婆一起坐在了便利店柜台后面的长椅上,“十年前查娅娜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怎么催婚压力大到她……”
“你也知道桉城这边早些年重男轻女有多严重,我们这小地方更是连城里都比不上,女孩子二十二三不嫁人就算老姑娘了,村子本来就不大,大家没什么事儿都爱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查娅娜当初从圣心医院那么好的地方辞职回来,本来就惹眼,加上年纪到了,村里上门来给她介绍男人的人,那段时间接连不断,我和她爸那时候也不理解她,也一直催着她嫁人……怪我们逼她逼得太紧了。”
阿婆说着长叹口气,她眼睛有点红了,但那双浑浊的眼珠好像跟长满皱纹的皮肤一样干涩,她眨了眨,没有任何液体来宣泄追悔和想念的眼睛像是干涸皲裂的池塘,了无生气,“但她也倔,谁来介绍相亲都不去看,有的说媒的都把小伙子直接带到家里来了,她也都要躲出去,连看都不看。
这么持续了大半年吧,慢慢来给介绍对象的就少了,可是同时村里的风言风语也逐渐流传开了……他们背地里都说查娅娜的身体有问题,很恶毒的,说她生不出孩子所以不结婚的,说她不是处女了怕被发现没人要的……什么都有。”
“我跟老头儿也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一边跟外面人打架,一边回来跟查娅娜吵,吵完就全家冷战……这么过了两三个月吧,查娅娜就……”
阿婆摇着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就走了。”
明明是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
明明已经走出了渔村,走进了桉城最好的医院,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如果没有邱格那个畜生对她做的禽兽事,查娅娜接下来明明会拥有很好的一生。
可是一切都毁了。
因为邱格。
那个本该医者仁心,实际却沽名钓誉、恶心狡诈的衣冠禽兽。
曾经从医院辞职回家的查娅娜应该是万念俱灰的,她刚饱受邱格的折磨没多久,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心结,接受与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婚姻?
林意压下心中对查娅娜的惋惜和对邱格的憎恶,暂时将乍闻昔日同事过世的遗憾和唏嘘扮演得恰到好处,试探着问阿婆,“查娅娜当时为什么从医院离职,您和阿公知道吗?”
“她只说工作忙,压力太大,她熬不住了。”
坐在一旁的阿公蹙眉疑问地看向林意,苍老沙哑的声音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怎么,她当初离开圣心医院是另有隐情的??”
林意观察着阿公阿婆的表情和反应,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查娅娜真的没有将她与邱格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父母。
既然如此,林意也选择了在父母面前帮她继续隐藏这个秘密。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林意说:“只是连续两天上班都没见她,一问才知道她忽然离职了。”
阿公眼中方才倏然亮起的光又黯淡了下去,“我总觉得当年她忽然离职很奇怪,但问了很多次,她都只是说工作太累了……可她在圣心医院已经干了快两年了,在离职回家的半年前,从来她回家来都是干劲儿十足的,一直说很喜欢那份工作,她也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林意握了握阿婆冰凉的手,“查娅娜还有什么遗物留下来吗?我可以看看吗?”
阿婆点头,“你等等。”
片刻后,阿婆从里屋拿出来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锁打开,里面查娅娜那寥寥无几的遗物呈现在了林意眼前——
是一封同父母道歉的遗书,一些年轻女孩儿喜欢的发圈发夹和不值钱的小首饰,一个画满了生机盎然的涂鸦的素描本,除此之外最醒目的,是一张工作证……
林意拿起工作证,将它的正面翻过来,倏然眉心一跳——那是一张十年前圣心医院的工作证,而上面的名字是……
肾内科主任医师:邱格。
“这是我们整理她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她从医院离职,医院工作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带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却独独留下了这张工作证。”
阿婆看着那张纸张已经泛黄褪色了的工作证,低声说:“我们后来打听过这个人,是查娅娜当时所在的那个科室很有名的医生,听说他是丧偶,比查娅娜大很多……”
“后来我和她爸胡乱猜着……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查娅娜对他有点意思,但是又知道他们不可能,所以才辞职回来的,然后又拒绝了那么多相亲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