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想起桉城高额的医疗费用,嘲讽地耸耸肩,而后又接着说道:“南熙妈妈怕拖累她,本来不想治了,但她不同意,所以后来,她家里本来就很微薄的积蓄都为了给妈妈治病掏空了,好在这时候,南熙成功入职了圣心医院。”
“因为圣心医院有员工福利,直系亲属住院治疗,费用可以减半。”
林意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心情的极度压抑而沙哑,“……费用减半之后,以南熙现在在圣心肾内科的工资,勉强可以负担得起治病和生活的费用。”
……原来这才是南熙忍受着侵占、压榨和凌辱,选择委屈自己的原因。
怪不得发现邱格对南熙做的那些龌龊事的当晚,当自己问她为什么选择忍气吞声而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南熙的回答是“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
姜宥仪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内侧的嫩肉,仿佛心里被塞了一大团吸饱了水、沉甸甸又湿漉漉的棉花似的,潮湿而酸胀。
在自己遭受了曾经那些非人的对待之后,姜宥仪面对这些恃强凌弱和走投无路时总有一种无法甩脱的感同身受,逼得她仿佛自己也在那窒息的痛苦和无从反抗的绝望里又走了一遭似的,她听到这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里仿佛有看不见的网,一层层地缠住头脸,让呼吸都变得压抑。
良久后,在一时鸦雀无声的、窒息般的压抑里,林意寥落地勾了下嘴角,但那苦涩的弧度里不见丝毫的笑意,“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人活得太苦了。”
“只是一部分人吧,另一部分人,在踩着他人的苦难狂欢。”
姜宥仪想起被她所在木匣子中的照片,那些体面的、光鲜亮丽的人渣,冷嗤地笑了一下,她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方便筷扔进了垃圾桶,在丢垃圾的细碎声响里,她略略出神地对林意说道:“今晚我去教堂练琴,遇见了神父,他跟我聊了一会儿。”
林意看向她,“聊了什么?”
“聊善恶和报应——他说善恶有报,是因果,也是能量守恒。
还说……”
姜宥仪偏偏头,她的声音很淡,过于平静的脸上甚至有一瞬间让林意都难以窥探到她到底在想什么,“‘人罚’也是‘天罚’的一环。”
“也许吧,”
林意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要不然哪来的‘替天行道’呢?”
姜宥仪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心底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转而看向林意,故作轻松地挑起眉来,用打趣的语气勉强驱散了萦绕在餐桌间的沉郁,“那你的替天行道准备怎么办呢?林总?”
十几分钟后,林意和姜宥仪把说话的地点换到了书房。
先前姜宥仪用彩纸折出来的几乎以假乱真的“盛夏池塘小荷花”
被林意放在了办公桌上,既素雅又活泼的配色和造景,给林意这间纯纯商务风的书房添了一点儿生意盎然出来。
“南熙也不全然是被动挨打的状态,”
林意从餐厅里给姜宥仪搞了把椅子过来,让她跟自己一起坐在办公桌后面,说话间重新翻开了笔记本,谈及这里的时候,她低迷的语气多少是有了点欣慰的,“至少后来她在医院里面旁敲侧击地多方打探,确定了在她之前,曾经被邱格以相同的手段侵害过的几个女性。”
姜宥仪捕捉到了林意的关键字,颦了颦眉,“相同手段?”
林意点了点头,“职场么,哪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她给了我一个名单,上面一共五个人,有四个人是护士,还有一个是当时在圣心医院肾内科毕业实习后没有留下来的医生,在大概十年的时间里,邱格用捕获南熙的相同手段,先后也侵害过这五个人,只不过她们最后都从医院离开了。”
“但邱格现在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医院肾内科的头把交椅上,享受着患者的赞誉。”
提起邱格,姜宥仪声音冷淡,“所以这些人虽然离开了,但是并没有对邱格做什么——是因为害怕邱格将她们的不雅视频公开?”
“大概率是这样。”
林意颔首,虽然语气听不出端倪,但眼底却隐含着被克制的厌恶,“另外,南熙后来也一路追本溯源地打听出来,她刚入职不久后传出的那些她与病人有染的流言蜚语,是从肾内科的医生办公室传出去的。”
“邱格?”
姜宥仪倒吸一口冷气,“他在那时候就已经织了一张针对南熙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