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沉沙谷这片净土,在他亡故后,即将有不可避免的大难到来。血色将会湮没所有。
——能看到过去未来,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
——因为知道未来,却又无力改变,因为承担不起改变的后果。所以害怕未来,害怕难以抗拒的宿命。这样……还不如象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起码有勇气去为不可知的将来抗争。
——他这一生,已经是这样过去了。空赢得了一代术法剑法宗师的名号,而他一生又做了什么?
——而青岚,他那个资质绝高的大弟子,他以后人生的轨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那么,在青岚老去飞升的时候,回顾如同云烟过眼的一生,是否也会和自己如今一样,有这样深的无力和疲惫……
“冥儿,师傅怎么说?答应教你武功了么?”
她刚奔出竹林精舍,等在外面的两位少年就迫不及待的问,连向来温和沉静的青岚都有些沉不住气。
她顿住脚,慢慢抬头看着身边两位师兄。
关切的年轻的脸,亮如晨星的眸子,这个世上仅有的关心她的人们……十二岁女孩眉头蹙了蹙,眼睛里忽然有剧烈阴暗的光芒,忽然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挂着的沉香木小牌,扔还给青岚,然后对着怔住的两位少年叫了起来:
“师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们都是把我当作外人…你们谁都不是好人!”
“我以后再也不认识你们了!”
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开去,一口气奔出了山门。只留下两个少年惊疑不定的呆在原地,这个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却古怪的紧,两位师兄都经常要吃她的苦头。
“咦?大师兄,这是什么啊?”
过了片刻,青羽莫名奇妙的摇头苦笑,准备走开,忽然看见青岚手中握着的那个小木牌,有些惊讶的问,看着上面奇形怪状的符号。
青岚低头,脸色忽然有些不自在:“哦……这个,是我送给冥儿的护身符。”
顿了顿,他开口解释:“你也知道苗人一直对我们沉沙谷怀着恶意,我怕周围苗寨那些人会……”
“——糟糕!”
他忽然的惊呼吓了旁边的青羽一跳,青岚的手用力握紧灵符,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冥儿她居然就这样跑出谷外去了!外面、外面这几天都是那岩的人!”
“糟了……”青羽也是蓦然惊觉,双剑从肩后一跃而出,“我们赶快去!”
※※※※※
记忆重重叠叠而来,宛如轻纱,一重重绾起,淡去,越来越清晰。
灵溪畔纯金做的夕阳。繁茂的溪流边千朵野荷绽放。童年时候仅有的笑声散入风中,仿佛是一首遥远的歌谣,轻轻沙哑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风霜。
十年后的如今,重逢时,大雨模糊了过去未来的日子。
两个人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那一天,我跑出去的时候,想着你们一定会跟来的——”终于,阿靖轻轻说了一句,左手下意识的抬起,放在颈中,摩挲着什么。
“那一天我们正要出去的时候,师傅兵解了。”
伽若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雨帘,回了一句,“他死前对我们说——不要去救你……”
“你们就在那时知道的那个预言?”
雨中,绯衣女子仰起头,看着他。
白衣祭司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一下头,仍然看着夜空。雨水淋湿了他的长发,发丝下,他深色的眼睛隐约闪着光,却令人猜测不出任何意义——完全不同于十年前那个温和安宁的少年了。
阿靖片刻沉默,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知道了,还拼死拼活的闯到那岩的山寨来救人。如果我那时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伽若依然沉默着,他的脸在雨中,益发显得苍白。
焚化完师傅的遗体后,他和青羽并没有遵从师傅的遗言,而立刻联袂去了苗寨救人。
那岩山寨在苗疆诸部族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寨,和沉沙谷的积怨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
据他们说,是某一日白帝出山,无意中斩杀了一条他们族里奉为灵兽的巨蟒。苗人几度想攻入沉沙谷报仇,却被白帝的玄术挡在了谷口,还损兵折将,连族中两个法术最高强的巫师,都在作法中因为咒术反噬而死亡。
几十年下来,虽然苗寨始终未能进入沉沙谷,但是双方之间已沉积为水火不容的局面。
为了避免麻烦,师傅在世时总是告诫他们不要随意踏出山门一步,因为沉沙谷之外,便是苗人们布下的重重伏击了。然而,师傅刚刚飞升,他们两人却联袂直奔那岩山寨!
那是他们学艺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将所学的用于真正的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