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他在边关小镇,与戍边老兵共饮一碗浊酒,听他们讲述当年的故事,潸然泪下。
这些事迹随着商旅与驿传飞遍天下,"天可汗"不再仅是庙堂之上的神只,更成了万民心中可亲可敬的"老皇帝"。
承泰七年秋,历时五载的巡游终近尾声。
或许是感知到精力不复往昔,或许是已心满意足,太上皇决定返京。
銮驾回京之日,百姓自发沿途跪迎,欢呼"万岁"、"老皇爷"之声不绝于耳。
太上皇透过车帘,望着这安居乐业的景象,望着巍峨的京城轮廓,脸上尽是圆满与释然。
。。。。。。
承泰九年冬,皇宫深处,宁寿宫。
宫室内药香浓郁,地龙烧得极暖,却依然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沉暮与悲凉。太上皇庆帝已缠绵病榻多日,形容枯槁,气息奄奄。
承泰帝、太上皇后、当朝皇后以及贤太妃贾元春等皇室至亲皆守候在宫室内,人人面色凝重,眼眶泛红。
几位太医刚刚会诊完毕,为首的老太医步履沉重地走到承泰帝面前,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臣等已竭尽全力,然上皇。。。。。。龙驭宾天,恐就在顷刻之间了。。。。。。”
承泰帝闻言,身体猛地一晃,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紧紧攥着拳,才勉强维持住天子的威仪。
太上皇后早已泣不成声,由宫女搀扶着才能站稳。
贤太妃贾元春站在稍后位置,用帕子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龙榻上气息微弱的庆帝,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翕张,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承泰帝连忙俯身凑近,才听清那断断续续的词句:
“。。。。。。天戈。。。。。。叫。。。。。。天戈来。。。。。。”
承泰帝心中大恸,知道这是父皇最后的心愿,立刻对身边内侍嘶声道:“快!速请辽王入宫!快!”
内侍飞奔而去。
当贾玌得到消息,一路疾驰入宫,匆匆踏入宁寿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满室悲戚,帝后哀痛,而那位曾经叱咤风云、与他亦君亦父亦友的“大哥”,正静静地躺在龙榻上,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年过半百的贾玌,早已见惯了沙场生死、朝堂风云,自认心志已坚如铁石。
然而,当亲眼看到榻上那枯槁的容颜,感受到这满室无法化开的哀伤,他的心还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痛楚与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鼻梁,让他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快步上前,对着承泰帝便要行礼。
承泰帝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声音哽咽:“辽王不必多礼。。。。。。上皇,一直在等你。”
贾玌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众人,直接投向了龙榻。
他走到榻前,看着庆帝那艰难维持着清明的眼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低沉的呼唤:
“。。。。。。上皇。”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庆帝微微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朕这辈子。。。。。。听你叫了几十年的陛下。。。。。。私下里游历天下,听你喊了五年的大哥。。。。。。都很好,朕都喜欢。。。。。。"
他微微喘息,目光深深望进贾玌的眼底,带着一丝执拗的期盼:
"可临了。。。。。。临到终了。。。。。。朕还是想听。。。。。。听你。。。。。。再叫一声。。。。。。陛下。。。。。。"
贾玌浑身剧震,看着榻上君王那期盼而脆弱的目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连山关上那个意气风发,斩纛夺旗的庆帝。
所有游历天下的轻松,所有兄弟相称的亲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深沉的君臣大义。
贾玌后退一步,整了整衣冠,在满室寂静中,对着龙榻,对着这位他追随了一生的君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贾玌。。。。。。参见陛下!!"
这一声"陛下",不再是出于礼节的称呼,而是凝聚了他一生的承诺与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