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回光返照般,积攒起最后一点力量,浑浊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庆帝,问出了埋藏心底、或许是最后一个执念的问题:
“。。。。。。。。。。。你。。。。。。你会给朕。。。。。。一个什么样的。。。。。。庙号?”
“告诉朕。。。。。。待朕死后。。。。。。后世。。。。。。史笔如铁。。。。。。你。。。。。。打算。。。。。。给朕。。。。。。一个。。。。。。什么样的。。。。。。庙号?”
庙号!
这是对一个皇帝一生功过最凝练的总结,是历史给予的最终评价!
他一生好面子,甚至有些好大喜功,临到终了,最在意的,却也是身后名!
庆帝闻言,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太上皇会在此刻、此地,当着贾玌和太子乃至文武百官的面,问出如此直白而尖锐的问题。
整个御阶前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极点。
吴新贵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太子也屏住了呼吸,担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庆帝俯下身,靠近自己的父亲,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张行将就木的脸庞。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深思,又仿佛在回忆父子二人之间数十年的恩恩怨怨、国事家事。
最终,庆帝深吸一口气,用极其清晰、却只有寥寥数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父皇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然晚年能幡然醒悟,托付得人,保全社稷,亦可谓。。。。。。善莫大焉。”
他略作停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儿臣以为。。。。。。‘思’字,可概父皇一生。”
“追悔前愆曰思,谋虑不通曰思,念终始典于学曰思。父皇晚年,常思己过,虑及江山后世。。。。。。这个‘思’字,最为妥帖。”
“父皇千秋之后,庙号便为——思宗。”
思宗?
太上皇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猛地放大!
他不是不通文史的昏君,恰恰相反,他自幼接受严格的帝王教育,对谥法庙号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追悔前愆曰思。。。”太上皇开始咀嚼这个字背后的深意,声音气若游丝,“《谥法》有云:‘追悔前愆曰思’。。。。。。是了,是了。。。。。。朕这一生,确有许多。。。。。。值得追悔之事。。。。。。”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自己执政后期的种种失误与固执。
“谋虑不通曰思。。。。。。”他继续喃喃,这句话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枷锁,让他坦然面对自己策略上的失败与局限,“朕。。。。。。许多谋虑,确是。。。。。。未能通达。。。。。。以致。。。。。。贻误时机。。。。。。”
然而,就在周遭众人,包括贾玌,都以为这个带着明显批评意味的“思”字会让太上皇难以接受时,他的眼神却忽然一定,仿佛想起了什么更深的含义。
他看向庆帝,嘴角竟然又开始向上牵动。
“念终始典于学曰思。。。。。。”
太上皇几乎是叹息着,说出了这最后一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句诠释!
——始终念念不忘遵循先王之道,考量社稷之本。
这无疑是对他最终选择信任贾玌、保全国家这一行为的极大肯定!
这个“思”字,非是贬义,而是蕴含了深刻的自省、晚节的幡然,以及最终顾全大局的智慧!
太上皇最后看了一眼贾玌,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慨,有庆幸,更有最终的了悟。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庆帝,眼中最后一丝牵挂似乎也放下了,终于彻底地、完全地闭上了眼睛,唯有嘴角那丝释然的微笑,依旧。。。。。。
吴新贵扑跪在龙椅旁,老泪纵横,却不敢放声大哭,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早有准备的太医们立刻抢步上前,为首的老太医颤抖着伸出手指,极轻地探向太上皇的鼻息,又小心翼翼地按向那枯瘦手腕间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