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剧烈抽搐的肩膀上,杨恒走过来蹲下自己的身子,让真禅看到唇动:“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在这里。站起来,你还有我,这天塌不下来!”
真禅痛苦而漠然地望着杨恒,心里迷茫地在想:“我还能做什么?”
“好感人啊,”吴道祖很得意自己兵不血刃就击垮了真禅,接下来的目标无疑该轮到杨恒了。“可惜都是屁话,”他指向虚空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不是我暗中护送保你们母子一路安然无恙上了峨眉;不是我命令明华将你关在南宫北斗的隔壁;不是我用药物惑乱杨北楚的神志,让他狂性大发死在真禅手下,扫清你取代杨惟俨接掌灭照宫的所有障碍,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说得眉飞色舞,心里也在自鸣得意。说出这些隐秘的事情,他并非是要让杨恒对自己感恩戴德,相反,他在试图激起对方的怒气。
对吴道祖而言,杀人就像治病,都必须对症下药。如对付真禅这种性格的人,就需设法夺其心志,不战而屈。至于杨恒,则是要让他的斗志越强越好,在激愤中不自觉地背离空明无尘的禅心境意。
果然,杨恒的呼吸渐转急促,缓缓地站直身躯道:“你有病!”
吴道祖不怒反喜,得意洋洋道:“没什么奇怪,事实就是:老夫选中了你,如此而已!”
杨恒看了眼蜷缩在地的真禅,吐了口气,摇摇头道:“如果不是有病,你就不会说这么多话,妄图激起我的仇恨,蒙蔽禅心。由此可见,石老爷子并非白白负伤——他已令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实力!”
吴道祖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哈”地一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恒毫不畏惧地盯着他凶恶、狂乱的眼神,坦然道:“你受了伤,你的自信也受了伤。”
吴道祖的眼神骤然转寒,徐徐道:“可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杨恒步罡踏斗慢慢走向吴道祖,微笑道:“但你的瞳孔在收缩,你开始紧张了。”
“放屁!”话一出口,吴道祖登时意识到,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惶然。但这惶然刹那便化作了一股自恋的狂意,想着杨恒也正对自己展开攻心术,表明这小子还不算笨,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对手的强大。而他的对手,不正是自己么?
于是他又笑了,缓缓舒展收缩的瞳孔,补充道:“不过这屁放得还不算太臭。”
杨恒心里微微觉得一丝遗憾,他一边走近吴道祖,一边道:“我很好奇,你处心积虑,杀人布局,究竟想干什么?”
吴道祖情不自禁地手捋三缕须髯,呵呵笑道:“你总算找到问题的关键了。不妨告诉你……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察觉到杨恒所过之处表面看来似乎毫无异样,但正是这没有一点儿异样的虚空才是最大的异样!
虚空消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真正的空无。
如果说他的“太古碎空斩”是像刀一样能够将空间片片割裂,那杨恒此刻施展出的神息绝技便如同一只巨手不着痕迹地将虚空抹去!
神息第四境——而且是专以用来对付“太古碎空斩”的不世绝学。
吴道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火,望着从远处一步步走近的杨恒,双手高举过顶道:“虽有不有,不无而无——不错,真不错……”
他的体内紫气冉冉升腾,在身周形成一束庞大的云柱,呼呼旋转冲向深幽无尽的虚空,居然仍是用“太古碎空斩”。
杨恒的步履渐渐变慢变重,由紫色云柱卷裹起的狂风将他的衣袂向后猎猎吹飞,空气里发出密集的爆鸣。但这些都只发生在杨恒的身前,一旦他的脚步跨过,所有的风起云涌都刹那消逝。
“有点意思——”吴道祖微合双目,用心感受着狂风被空无幻灭的律动,直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迷人的风景之一。可惜美中不足,在这幅风景中自己在被削弱,不自觉地沦落为陪衬的配角,这又怎么可以?!
“呼——”吴道祖的双臂挥斩。紫色的云柱霍然膨胀,而后不再是向四面八方扩展,所有的力量都涌动向前。弹指之间,幽暗的虚空支离破碎甚而令人产生往下剥落的错觉,从裂口后迸射出亮白色的强光,吞噬熔化天地所有。而那虚空碎块就在白光里载沉载浮,不停地激撞组合,拼接成新的空间。
但是这一切惊天动地的奇景到了杨恒身前便立刻消失。他就如同一个清扫工,将吴道祖碎毁的空间残片尽数纳入玄之又玄的空无中。
他还在往前走。只是前方的天台已荡然无存,离乱的空间充满狂乱肆虐的能量,令他的步履变得更慢更沉,就似身上背负着一个急速加重的包裹。
这场面正在吴道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还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真禅身不由己地抬起头,察觉到杨恒的身躯正在发出轻微的颤抖。这颤抖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到,但很明显杨恒正处于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之下,远非他此刻的表情来得那么轻松自如。
事实的确如此,在杨恒身上,恐怖重负正以惊人的速度倍增,试图将他的身躯乃至魂魄一起摧垮,一起泯灭在无尽的虚空中。
这一场对赌,吴道祖赌的是杨恒无法承受太古碎空斩所释放的庞大能量,未及推进到自己身前便会魂飞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