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面前忽然多了个酒坛子。西门望一愣,却是真禅像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坛酒来,一坛递给了他,一坛递给了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哈哈一笑,接过酒坛问道:“司马兄,我的禁令也该解除了吧?这两天贫僧实在忍得好辛苦。”
司马病冷峻的脸庞上有一缕罕见的笑容,说道:“其实老朽也很想喝上两口——嘿嘿,说实话两口又怎么够?”
明灯大师笑着拍开泥封,悄然瞥向身旁的石颂霜。她静静坐着,一双剪水似的眸子凝望杨恒,似喜似悲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场中,盛霸禅呆如木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明白那三只举起的手,不止是宣告宋雪致无罪,更是对天心池一种无声的蔑视与反抗。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独孤与迷茫,一直以来内心深处的执着信念也在悄悄地皲裂、倒塌……
他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宗神秀——那是他如今唯一的支撑与依靠。
宗神秀冰冷的脸上依然冰冷,仿佛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时候,明水大师沉缓的嗓音说道:“宗掌门,便请你宣布公议的结果吧。”
宗神秀平静地站起身,说道:“杨老宫主,若说大魔尊过往犯下的种种血案,于情可恕,于理可赦。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阁下,却于情于理均难辞其咎了。不知对于令孙方才所说的话,你有何见解?”
场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们原本以为一场声势浩大的公议随着三大掌门的表态,行将落下帷幕。哪晓得奇峰突出,宗神秀又主动向杨惟俨发难。
盛霸禅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宗师叔此计大妙!殷长空临阵倒戈,无疑使得本门极为被动。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大失人心陷入孤立。唯有另辟蹊径,将矛头指向杨老魔,才能化解眼前不利之局。”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在座的殷长空、明水大师和无极真人,满心怨毒道:“稍后与灭照宫的战端一起,只怕你们谁也无法再稳坐钓鱼台!”
却见杨惟俨孤零零高踞在对面的坐席上,泰然自若道:“宗掌门这话问得好没道理。连三岁的小孩儿都晓得,两军交锋为求一胜,无所不可用其极。若说老夫利用明昙杀戮了不少正道人士,那三个月前诸位不请自来,在灭照宫中肆意烧杀,岂不更胜我百倍?”
宗神秀冷哼道:“诡谲伎俩与堂堂征讨,这两桩事岂可等而视之?杨老宫主的谬论,恕我不敢苟同。”
“好!”杨惟俨猛然拍案而起,宏声说道:“试问宗掌门,你密下钧令对犬子夫妇赶尽杀绝,这是堂堂征讨呢,还是诡谲伎俩?”
他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台上神威凛凛,仿佛仅他孤身一人就足以在气势上,将对面高台上百多位仙林四柱与祝融剑派的长老耆宿压了下去。
杨惟俨不容宗神秀辩答,再次提声质问道:“再试问宗掌门,当日你花言巧语骗得空照大师出山,与老夫决战江上。结果空照大师为奸徒所害,老夫也遭遇阁下的截杀,险些丧命。事后又将空照大师之死栽赃嫁祸于杨某头上,这是不是诡谲伎俩?”
盛霸禅勉强定住心神,冲着杨惟俨冷笑道:“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盛霸禅!”小夜从观礼台上站起,清声斥道:“要不是你做贼心虚,前天夜里又为什么要带人把我从客栈里掳走?”
猛见聂隐姑如一头黑蝙蝠般,从小夜身后掠起,飞落到观礼台下的蓬莱剑派人丛里,揪起一个垂首站立的年轻男子,高声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男子面色惨白,瞅了眼盛霸禅,嗫嚅道:“我叫查建树,是天心池弟子。”
聂隐姑得意地扬起脸,继续迫问道:“那你为何会成为我们蓬莱剑派的俘虏?”
查建树想必是在聂隐姑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忙道:“前天晚上我随盛总监还有诸位师伯、师叔前往留客镇,劫持了贵派的严……掌门。因盛总监还要前去神藏峰赶赴明灯大师的约会,便命我和几位师兄先行押送严掌门回返天下观。结果半路上遇见贵派高人,力尽被擒。”
聂隐姑放开查建树,狞声笑道:“盛总监,你还能说这是含血喷人么?”
盛霸禅面色铁青,低哼了声道:“不错,前天晚上盛某确曾前往留客镇,请走了这位小夜姑娘。但我一非作贼心虚,二非杀人灭口,只想好生问问她,是受何人指使嫁祸盛某,妄图挑起敝派与云岩宗之间的仇隙?”
“真能装。”杨恒挽住母亲的胳膊,好像生恐略松一松,宋雪致就会又一次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上回在东昆仑让你侥幸保住老命,今天阁下不会再有那份幸运!”
盛霸禅却是抱定了小夜等人空口无凭,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仅凭着年轻气盛,逞一时血勇,焉能服人?”
杨恒凝视盛霸禅,慢慢举起右手指向云空道:“那儿有天理……”又一按胸膛道:“这儿有公理——这就是你要的‘理’字!”
见盛霸禅不说话,杨恒笑了笑,缓缓道:“前天晚上明灯大师网开一面,只斩断阁下一只右掌,就是希望你能痛定思痛,迷途知返。如果刚才你能认罪悔过,杨某对阁下还能有三分的钦佩。而今,却只剩下十足的不齿和怜悯……堂堂的七院总监,居然当众耍无赖,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的语音平和,又用神功远远送出,哪怕站在最周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话中虽没有一个脏字,但句句诛心,简直比当众搧了盛霸禅三个响亮的耳光,还令他难以忍受。
他的袍袖窸窣颤动,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寒声道:“杨恒,你说得好,说得好!”
假如他良知尽泯,假如他心底早不存一丝人性,或许此刻也不会仅仅因为杨恒的几句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