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在保留从前的记忆。”熏皇后轻声说,这是自言自语,外面的曾拂已经睡熟了,而她连一丝睡意也没有,“对凡人来说,这实在太难了,符箓只能帮上一点忙,我尽量不再参与新的事情,一遍遍地召见从前的熟人,就是为了不让记忆受到干扰,但这还是太难了。道士的一道法术,凡人却要以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来实现。”
她有许多记忆,有一段最为清晰,时至今日,每到下雨的阴天,她仍能感受到那种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它带来紧张与迷茫,背后隐藏着不顾一切的放纵,那是西介国公主和圣符皇朝的皇后绝不该产生的情绪。
正因为如此,这段记忆显得与众不同,像是遍地绿草中唯一的红色鲜花,像是繁华的闹市中唯一孤寂的身影,它是熏皇后旧日记忆的中流砥柱,其它记忆无论相关还是不相关,都能附着在上面,以免被洪水卷走。
正因为如此,她仍记得自己叫辛幼熏,仍能保持初心。
可无论她多么努力,后面的事情总是记得不太清晰,或许她当时就太慌乱了,无法形成深刻印象,她只依稀记得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还有他遭受情劫时的痛苦样子。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顶残破的草帽,希望从中得到一丝相似的温暖。
草帽里面真的传来一丝暖意。
熏皇后微微一惊,她虽然没有内丹,但是经常接触符箓,知道这股暖意绝不寻常。
她没有挪开手指,任凭那丝暖意顺着手臂慢慢上传,逐渐来到头顶,然后她在脑海中听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初生的太阳,一下子照亮了往日的诸多记忆。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如今任何计划都很难保密,皇京的形势非常复杂,符箓师和修士之间的矛盾是有原因的。”慕行秋以幻术将自己的魂魄从昏暗的小酒馆一路送到皇宫里的草帽上,却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魔侵之事。
“我知道,是我暗中挑拨的。”熏皇后不习惯在脑海里交谈,所以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你?”慕行秋微微一惊,他尊重熏皇后,没有探寻她的任何记忆。
“嗯,为了对付魔种。”
慕行秋更惊讶了,却没有特别意外,他一直就觉得熏皇后表现出的心灰意冷不对劲儿,现在终于有了解释,只是这解释超出了他的预料。
“杨清音跟我说过,魔种没有被杀死,它们逃走了,别人都不相信她,以为望山之战彻底解决了魔族的威胁,可我相信。当一些符箓师和修士变得越来越贪婪时,我猜这就是魔种动的手脚,我没办法与它们抗衡,甚至找不到它们在哪,所以我故意煽风点火,挑起大家的争功之心。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一开始还有些效果,最近几年效果越来越差,争斗却越来越激烈,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慕行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小部分符箓抵挡住了魔侵,因为他们的情绪被分散了,熏皇后这一招以毒攻毒虽然不能坚持到底,却大大延缓了魔侵的速度。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对我来说这非常重要。”
熏皇后一直拿不准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心头压着的这块石头如今被慕行秋挪去了,“还好你及时来了。”
“我来了,我还要再次向你道歉。”
“为什么?”
“因为战斗即将开始,我没办法给你准备时间,就让你陷入危险境地。”
熏皇后挥了下左手,“我一直都在准备着。”
第八百八十五章黄金
秦先生尝了一口杯中的酒,一如他所预料的粗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是明明能够绕过前面的水洼,却非要踩过去,结果弄湿了鞋子,脚掌很不舒服。
自作自受,他想,然后明白过来自己只是有点紧张,身为魔魂,他知道自己应该稳如山岳,却不意味着他能做到——如同那些生了重病的武功高手,明知自己一脚能够踢到多高,却根本抬不起腿。
慕行秋的身体还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没人将他扶起,这样的场景酒馆里司空见惯,只有一块喝酒的同伴也醉倒之后,店里的伙计才会将他们一个个地扔出去。
秦先生更不会搀扶,他只是坐在那里,让劣酒制造的苦涩与颤栗传遍全身,以此与心中的紧张情绪相抗衡,这一招竟然有些效果,一切可能的危险似乎都因此退后了一段距离。
但这只是幻觉。
小酒馆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古怪的老头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些喝多了的酒客,只要还没有倒下,都用惺忪的双眼向门口望去,咧嘴傻笑。
老头儿穿着鲜艳的紫色长袍,头上戴着高耸的符箓冠,冠顶却插着两只直立的兽角,看上去更高大了,比例却显得失调,他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白羽,左手托着一只金光闪闪的罐子,高近两尺,最宽的地方达一尺,看上去沉甸甸的,如果那个罐子真是黄金制成,可是一件宝物。
众人的目光盯着的就是这只金罐,在心中暗暗衡量它的真假,客人们暂停了划拳喧闹,伙讲忘了上前打招呼,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老头儿身上明显的妖族装饰。
皇京戒备重重,他却能大大方方地走进城中的小酒馆,只要将目光从金罐上挪开一小会,就会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爱喝酒的都是好人。”老头儿开口了,声音热情洋溢,好像店里的坐着的全是他的亲朋好友,大家正在举行家族聚会,就等他的到来,“还有谁喜欢喝酒?妖族,尤其是兽妖。瞧,你们跟兽妖多么相似啊。”
“哎,老头儿,你怎么骂人呐!”一名喝得不算太醉的酒客发怒了,拍桌而起,身体摇来晃去。